拾九看了他一眼:“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不等楚逐再说什么,她续道:“我还需要休息。”
    “好。”听到休息两个字,楚逐终于不再勉强她,“你就在这里休息,我走。”
    他话音刚落,拾九已越过他,跳下了床。
    “长行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营帐。”她回头看了楚逐一眼,他身上都是为救幼帝留下的伤,她叹了一口气,终是叮嘱了一句,“你好好养伤吧。”
    说罢,便飞快地掀帘离去。
    走出营帐,一阵夜风袭来,吹得拾九顿时清醒了几分,头疼也因此减轻几许。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楚逐,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原本以为,她与楚逐之间的那层隔阂是源于他的欺瞒。
    可是,当那层隔阂终于被戳.破时,她才知道,真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是什么……
    在国仇家恨面前,她与楚逐已经不只是爱恨纠葛那么简单了。
    这一切,沉重得让她无法承受。
    拾九迈着缓慢的步子,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此时正是夜半三更,夜风带着凉意,天上漫天星子闪烁。
    她恍然抬头瞧见,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凝望着这恒古不变的夜空。
    一时,心绪竟开阔了几分。
    半晌后,她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向前。
    回到长行安排的营帐,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入睡。
    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正摆在她面前。
    墨承越。
    现在幼帝回到了楚军这方,而楚逐迟早要恢复卫朝,在国仇家恨面前,幼帝的命运会如何?
    且不说楚逐是怎么想的,光是楚家二老和那些卫朝旧部头一个不会放过幼帝。
    都说斩草定要除根,新旧皇朝想要交替,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旧主彻底消失。
    那么,她该怎么保全他?
    *
    次日一早,拾九马上来到幼帝的营帐,查看他的情况。
    彼时幼帝刚醒,睡眼朦胧间看到她进来了,一时睡意全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他并不很熟悉--------------/依一y?华/拾九,只是对拾九隐约有些印象,不过看她昨天急匆匆赶来救助他和楚逐,可知她定是楚逐的人。
    这么一大清早,她就忽然出现在他的营帐,令他难免有些疑惑和警惕。
    “承越,我是今月。”拾九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幼帝会不会相信、能不能接受,她都必须赶紧与他相认。
    毕竟,之后还有一系列的事要处理。
    ……
    拾九掐去了一些她与楚逐之间的事,将来龙去脉说与了幼帝。
    “现在你明白了么,其实我就是今月。之前我一直戴着人.皮.面.具与你相处,只是因人.皮.面.具意外损坏,我又急着前来救你,于是只得露出了真容。”
    幼帝一时怔然地看着她,难以消化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拾九急道:“若你还是不信,我回去便重新制一个人.皮.面.具出来,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伪装的。我真的是你的姐姐今月!”
    “我信。”幼帝缓缓回神,脸上露出了一丝松弛笑意,自称也换成了两人之间的“我”。
    其实,就在她方才娓娓道来的时候,那股熟悉感便已经慢慢回来了,更别说她还说了很多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的事。
    拾九如释重负,也不觉笑了起来。
    姐弟俩傻傻地相视而笑。
    笑过之后,拾九叹了一声:“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她亲手将他推入了危险之境,还差点害了他的性命。
    幼帝摇头:“姐姐别这么说。”
    他知道,她也是被蒙骗的。
    拾九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幼帝叫自己“姐姐”。
    他已经彻底承认了她,彻底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拾九更觉自责内疚,双眉不由紧蹙:“我真的没想到,秦少安也会变成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之人,以前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温良忠心的君子……”
    “姐姐,这不怪你。”幼帝轻轻地靠上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我好,才将我送到秦将军那边的。毕竟你与他曾是夫妻,又信任他的品性,自然以为他会依旧忠君护主。”
    拾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幼帝道:“其实刚刚我便想起来了,几年前我们就见过,那时候你是将军夫人。”
    拾九心头微乱,不知如何解释那些复杂的过往,索性便不解释了,只道:“我确实嫁过他,只是——那都是过去了。”
    幼帝点点头,自然也不再追问。
    拾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进入正题:“承越,现在我有一些事要告诉你,你必须仔细听好。”
    幼帝立刻肃容,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静。
    “你应该知道,大墨的前朝是卫朝,而楚逐——他就是卫朝的太子,卫述。”
    幼帝愕然地睁大双眼。
    拾九道:“大墨的江山是从卫朝先帝卫衷的手里夺过来的,当时,我们的父亲墨慎之带兵杀入皇宫,卫衷夫妇带着卫述逃命,最终被擒,斩杀于城楼,卫述侥幸逃脱。后来,据说卫述也被找到,并被活活烧死。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卫述盖头换名,以楚逐的身份进入了大墨朝堂,这些年卧薪尝胆,只为有朝一日光复卫朝。”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抉择(修)
    幼帝听得目瞪口呆。
    对于前朝之事, 他其实并不十分了解。
    他只知道自己生来便是皇帝,自己的父亲也是皇帝,再往前便不清楚了。
    只是这两年大了一些, 才知道原来在墨朝之前是卫氏天下。
    而此刻, 陡然知道楚逐竟是前朝太子,他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原来, 楚逐对权势的野心背后,还有这层原因……
    拾九不由得伸出手, 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些事她本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的,可是她却不得不说。
    楚逐要复国, 他的身份迟早会公开, 与其那时候才让幼帝被动知晓,不如现在主动告知他, 让他心里先有个准备。
    拾九正色道:“这段时间你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若是秦少安赢了, 他会故意让你陷入险境丢掉性命,从而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而若是楚逐赢了……境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需要光复卫朝, 就必定要除掉墨朝的根基。便是昨天他舍命救了你, 也不代表什么。”
    幼帝垂下眸子, 一时只是沉默。
    若说昨天因为楚逐救了自己而对他怀揣了一丝希望, 那么现在知道楚逐的身份后, 他再傻也知道, 这丝希望也该放下了。
    “我明白。”他嘟囔了一句, 像是认命一般, 连脑袋都垂下去了, “横竖都是死而已。”
    他们每个人,都想杀了他,只因他是皇帝。
    “不会的——”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死”字,拾九心头一震,不禁将他揽入怀中,“姐姐会保护你的。”
    幼帝不语,半晌才道:“你会活下来吗?”
    他已是难逃一死,但愿姐姐能活下来,也好。
    “我会活,你也会活,我们都会活下来。”拾九松开幼帝,看着他,声音轻柔却坚毅,“承越,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的形势。但是,我一定会护着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迟疑了一瞬才接着说道:“不过,我也必须得让你明白,现在墨朝江山已是摇摇欲坠,朝中势力早已被楚逐和秦少安瓜分,我们没有任何根基可言。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但是,你若是想要像从前那样,继续做万人之上的皇帝,已是再无可能了。”
    拾九说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续道:“我需要你放弃皇位,不许再对皇位有任何留恋,坦然接受以后或许只是一个小老百姓的可能。”
    她今天前来说出这些话,一来让幼帝有个心理准备,二来想探听他的意思。
    之前在宫里,她与幼帝也曾深聊过一次,那会儿他说“其实能活着就好了”,她便没有再追问。
    而此刻,她这般直白地告诉他,在“活着”背后,皇位是必须要先放弃的东西。
    拾九看着幼帝,眼中不禁涌起歉意。
    她知道,此刻的她冷酷又无情,身为他在这世间的唯一亲人,她却在残忍地剥夺他这么多年一直拥有的东西。
    但她没有办法。
    她已经反复权衡过,当初在楚逐和秦少安之间周旋时,她将赌注压在了秦少安身上,如今才知道秦少安是靠不住的,而知晓了楚逐的身世后,她心中也很清楚了,便是不说楚逐会如何处理,光是那些卫朝旧部就不会放过幼帝。
    此种情况下,单靠他们姐弟俩,想要守住皇位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若是主动舍了这个皇位,她再向楚逐求情……
    又或者,她带着幼帝亡命天涯,总归比困在皇位上等死要好得多。
    她静静地等着幼帝的回答。
    没想到,幼帝并未迟疑太久,只是那么一错神的工夫,幼帝抬起头,重重点头:“好。”
    拾九看着他眼神里的果断和洒脱,心里松了一口气。
    于她而言,她对皇位是没有什么执念的。
    如同秋云夕那次开解她所说:“这江山变来变去,姓什么很重要吗?”
    因此,她不认为江山理应是姓墨的,若舍弃墨氏江山能换来幼帝活命,那舍弃便舍弃吧,没什么好可惜的。
    只是怕幼帝想不开,毕竟那是他出生就拥有的东西。
    此刻知道他没有死守皇位之意,她心里自然松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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