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这般掀过?去?了?,用夕食时贺令昭都比平常多?用了?一碗,所以夜里?回房之后,贺令昭便以自己吃太饱睡不着为由?,又开始闹腾沈知韫了?。
    沈知韫推拒不过?,被贺令昭抱到了?床上。两人刚躺下,贺令昭一面吻着沈知韫,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沈知韫的衣带。
    床幔里?气氛正浓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好不容易被哄住的沈知韫,当即便去?推贺令昭。贺令昭佯装听不见赖着不动?,沈知韫气急抬脚朝他肩上踹了?一下,轻喘道:“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贺令昭正要说话时,窗子?被人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外面传来?青芷的声音:“二公子?,二夫人,大夫人过?来?了?。”
    一听这话,贺令昭和沈知韫齐齐一愣,程枝意从来?没有这么晚来?找过?他们。
    他们夫妻二人遂不敢再耽搁,匆忙换好衣裙出去?,就见程枝意正坐在正房里?抹眼泪。程枝意一贯温婉带笑,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两人都被唬了?一跳。
    “大嫂!怎么了?这是?”沈知韫忙走过?去?,安慰道。
    程枝意泪眼朦胧道:“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们兄长在北境出事了?。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的。”
    沈知韫与贺令昭:“……”
    “大嫂,您别担心,定然是您忧思太过?了?才回如此,而且常言不是道,梦都是反的么?兄长与公爹在一起,他定然不会有事的。”沈知韫柔声劝道。
    贺令昭也跟着道:“就是,嫂子?,你别听白天那?个人胡咧咧,我哥和我爹在北境驻守多?年,羌无人一直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不就算他们这次来?势汹汹,我哥他们定然也能应付的。”
    沈知韫与贺令昭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程枝意,最后程枝意虽然止住了?哭,但眼底却隐隐带着不安。
    沈知韫见状,便道:“大嫂若当真不放心,那?不如这样,我们明日一道去?寺里?,去?给大哥他们上香祈福?”
    程枝意向来?信佛,听到沈知韫这话,她当即应了?。
    之后,程枝意又在这里?略坐了?一会儿,这才由?侍女陪着回去?了?。但因她来?哭这一场,贺令昭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两人再躺回床上之后,贺令昭便也没有先前的心思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之后,沈知韫便陪着程枝意去?佛寺上香了?。而贺令昭人虽然在武学,心里?却在记挂着他兄长,以至于武学博士讲的东西,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到最后,贺令昭彻底坐不住了?,他索性?直接向武学博士告了?半日的假,然后带着安平与康乐又重新去?了?春归巷。
    袁文焕还?住在这里?。
    听到敲门声,袁文焕还?只当是程枝意来?找他,他面色欣喜打?开门,看见的却是贺令昭他们三人。
    “昨日你说,羌无人此次来?势汹汹,我哥未必能活着回来?是什么意思?”甫一进来?,贺令昭便直接开门见山问。
    袁文焕一愣,昨日贺令昭命人打?了?他,他本不想说,但最后架不住安平与康乐的拳头,只得如实道:“我是听和我们做生意的胡商说的,他们听与他们通商的羌无人说,羌无王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曾放话,谁若能斩杀贺氏父子?二人,他的王位便由?谁来?继承。如今羌无王的几个儿子?,为了?王位都在铆足劲儿想法子?杀你父兄。”
    “我父兄驻守北境多?年,羌无人哪次不是铆足劲儿了?想杀我父兄?!”贺令昭冷笑一声,他本以为,能从袁文焕是知道些?什么消息,没想到竟然是这些?并无大用的东西。
    贺令昭让安平和康乐松开袁文焕,满脸的不屑一顾的朝外走。但走了?两步之后,贺令昭又猛地转过?头,看向袁文焕:“当初是你们袁家毁约在先,现在你又装出这一副深情似海的模样想恶心谁?”
    袁文焕顿时被骂的脸色发白。
    “这一次,看在我大嫂的面子?,我不计较,若你再敢纠缠我大嫂,那?就不止是挨顿打?那?么简单了?。”说完,贺令昭带着安平和康乐离开了?,只留下袁文焕脸色发白站在院子?里?。
    离开春归巷之后,贺令昭又去?找赵世恒。
    贺承安父子?二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但北境的真实情况,兵部与明宣帝最清楚。贺令昭并未直接去?问明宣帝,而是来?找了?爹是兵部侍郎的赵世恒。
    赵世恒爽快的答应了?:“行?,回头我去?我爹那?里?帮你打?听打?听。”
    贺令昭同赵世恒道过?谢之后,便回了?定北侯府,沈知韫和程枝意也从寺中回来?了?,去?了?佛寺一趟之后,程枝意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而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全程不知道这些?事。夜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贺令昭将今天去?见袁文焕与赵世恒一事同沈知韫说了?。
    虽然贺令昭说的时候面上没露出焦灼,但沈知韫却察觉到了?。
    沈知韫柔声宽慰道:“没事的,这事既然能传到袁家人耳中,那?想必父兄那?里?早有防备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贺令昭点点头,闷闷抱了?沈知韫一会儿后,他道:“父兄他们的回信我还?没写,我现在去?给他们写回信,你若困了?就先睡。”
    贺令昭今晚的情绪明显不对,沈知韫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不困,我与你一道去?,替你研磨吧。”
    从前沈知韫作画的时候,都是贺令昭自告奋勇要替她研磨,今日他们倒是颠倒过?来?。
    第二日,沈知韫的家书?刚送走,赵世恒便来?找他了?。说是他私下找过?他爹了?,他爹说贺承安确实在奏疏上提了?,最近这段时间,羌无人攻打?之势比从前更猛了?,不过?他们尚能应对。
    赵世恒见贺令昭面色不安,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放心吧,贺伯父他们打?羌无人早就打?出经验来?了?,羌无人从来?没在他们这里?讨到好,这次定然也不例外。”
    赵世恒说的笃定,贺令昭便也跟着点点头。
    从前羌无人也时常来?进犯,但每次都被贺承安与贺令宜打?的落花流水的,贺令昭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次他没有一如既往等到捷报,而是等来?了?他爹战死沙场的消息。
    第64章 正文完结下
    贺承安战死的消息传至上京时是腊月初八。
    昭宁大长公?主?心善, 逢年过节都会施粥,就连腊八也不例外。沈知韫与程枝意妯娌二人闲来?无事,便也来?粥棚里帮忙。
    冬日?的天气干燥而冷冽,一排排冰锥倒挂在房檐下泛着冷意。
    粥棚里木勺搅动间, 腾起夹浓浓的腊八粥热气。排队的人纷纷引颈张望, 飘过来?的腊八粥香气, 是他们在寒冬里最好的慰藉。
    “婆婆,路上滑,您慢些。”沈知?韫舀了?满满一勺热粥。盛给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妪, 又柔声叮嘱。
    老妪捧着热腾腾的粥,不住道谢后, 便去一旁喝粥了?。
    沈知?韫又麻利的为下一个?人打粥。排队打粥的队伍不断往前,而沈知?韫与程枝意二人却一直站在粥棚里,明?明?是腊月寒冬,但她们二人额上却都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侍女婆子们见状, 劝了?好一会儿,她们二人才下来?,换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接替她们。
    “弟妹从前做过这种活么?”程枝意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笑着同沈知?韫闲聊。
    沈知?韫轻轻颔首,正要?说话时, 就听到前面?猛地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今日?昭宁大长公?主?的施粥棚在这里, 除了?前来?领粥的穷苦人家之?外,其他人都是绕过这里的。
    程枝意也转过身?看过去。
    骑马的是个?仆从,程枝意看见对方的衣衫时, 不禁诧然道:“咱们府里的人?”
    沈知?韫闻言, 再一细看,确实是。
    府里人这般急着赶过来?, 显然是有急事。她们妯娌二人立刻朝前走了?几步,那仆从下马跑过来?,已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道:“大夫人,二夫人,府里出事了?,您二位快回去吧。”
    上次下人们这般神态,还?是贺令昭被冤枉入狱的时候,沈知?韫只当是贺令昭又闯了?什么祸。她们二人一面?往侯府赶,一面?问来?报信的人出了?何事。
    “北境传来?八百里急报,说咱们侯爷……咱们侯爷没了?。”
    这话一出,沈知?韫与程枝意齐齐变了?脸色。贺承安与羌无人打了?多年的交道,败仗都鲜少打,怎么突然人说没就没了?呢!
    而程枝意神色空白了?一瞬之?后,又抖着声问:“那郎君呢?郎君……”
    “大公?子的消息小人暂不知?晓。”
    沈知?韫与程枝意相扶着回到定北侯府时,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惊闻噩耗之?后,已经相继晕过去了?,而贺令昭穿着一身?孝服站在廊下,脸色苍白眼眶泛红。
    看见她们妯娌二人回来?,贺令昭狠狠抹了?一把脸,沙哑道:“大嫂,阿韫,府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接我爹。”
    贺承安战死的消息与他的灵柩是一道与北境出发的,只是他战死的消息走的是八百里加急,而他的灵柩此刻才行至涠洲。
    明?宣帝得知?此事后哀悸不已,指了?刚赈灾归来?的三皇子魏珩与贺令昭一道去接贺承安的灵柩。
    贺令昭说完,便踉跄着朝外走,沈知?韫本想说什么,但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她只扭头吩咐安平和康乐:“你们跟着去,路上照顾好二公?子。”
    安平和康乐含泪点?头去了?。
    眼下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皆倒了?不说,府里各处也该预备起来?。沈知?韫便揽了?照料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等事宜,布置灵堂以及各处预备的事,便由程枝意在前厅操持。
    今儿已是腊月初八,离过年也就剩半个?多月了?,原本侯府上下已经开始布置起来?了?,但这个?噩耗传来?之?后,府里各处鲜艳的颜色悉数被换了?起来?,府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底黑字的奠,定北侯府所有主?仆,皆卸了?钗环着素衫孝服。
    偌大的定北侯府顿时白幡飘摇,一片哀悸。
    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醒来?后又哭死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回,裘太医便面?色严肃提醒,昭宁大长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无法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哀悸。
    如今贺令昭又不在,沈知?韫与程枝意商量过后,便让裘太医给昭宁大长公?主?开了?些安眠定神的药,以免她哀伤过度伤了?身?子。
    安顿好昭宁大长公?主?这边,沈知?韫与程枝意又一同去劝说王淑慧。
    素来?温柔和善的王淑慧,得知?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与贺承安成婚二十五载,虽说夫妻之?间一直聚少离多,但到底是有夫妻情?分的,如今骤闻他为国捐躯的噩耗,王淑慧如何能不伤心。
    但伤心过后,看着面?前两个?眼眶通红的儿媳妇,和昏睡的昭宁大长公?主?,王淑慧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她忍着哀悸换了?缞衣,前面?的事,有程枝意与沈知?韫打理?,她则照料昭宁大长公?主?这边。
    贺令昭将贺承安的灵柩接回上京这日?,是个?雨雪霏霏的天气。
    贺承安为国捐躯的消息,早已在上京传开了?。贺承安回京这一日?,不少官员与百姓自发来?城门口接贺承安的灵柩,一路上哭声不断。
    走在最前面?的贺令昭,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原本已经止住哀伤的王淑慧,在看见贺承安的灵柩之?后,又哭的肝肠寸断,没一会儿变又晕了?过去。
    这段时间,裘太医直接在定北侯府住下了?。
    程枝意忙带着侍女婆子将王淑慧搀回房中,沈知?韫原本要?跟着一道去的,程枝意却道:“娘这里有我,你在前院照看。”
    贺承安的灵柩回府之?后,官员们便陆续来?祭拜了?,兴昌伯也来?了?。
    不管小辈之?间闹的如何难堪,但兴昌伯与贺承安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从前每次贺承安回京时,都要?来?找他喝酒。而这次看着躺在棺椁中的老友,兴昌伯在灵堂里泣不成声,最后还?是前来?吊唁的官员,上前半劝半拉着将人带走了?。
    明?宣帝也亲自来?定北侯府吊唁不说,还?亲自去为昭宁大长公?主?侍奉汤药:“姑姑,朕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也要?保重身?体啊,不然承安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说到最后,九五之?尊的帝王已是眼眶通红。
    昭宁大长公?主?面?如死灰,只靠在软枕上不住的淌眼泪。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什么都不想说。可残忍的现实就摆在她面?前,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大孙子下落不明?。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得为她的大孙子振作起来?。
    “陛下,承安是将,将便该戍守边关抵御外敌……”昭宁大长公?主?只起了?个?话头,顿时便已是泣不成声了?。
    明?宣帝立刻扶住她:“姑姑,朕明?白,朕都明?白,朕已经下旨,让北境的驻军副将全力找令宜,朕向姑姑保证,一定让他们将令宜带回来?。”
    “我要?令宜活着回来?,我要?他活着回来?。”昭宁大长公?主?面?容枯槁,指尖用力的都能掐破明?宣帝的皮肉,她凹陷泛红的眼,死死望着明?宣帝,要?明?宣帝给她一句准话。
    此番羌无人勇猛远胜先前,与他们交战多年的贺承安突然战死,贺令宜又不知?所踪,明?宣帝不敢保证。
    “陛下!您是要?我老婆子跪下来?求您吗?”昭宁大长公?主?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明?宣帝当即扶住昭宁大长公?主?,他不敢去看昭宁大长公?主?的眼睛,只得艰难道:“姑姑,朕一定尽力。”
    得了?明?宣帝这么一句话之?后,昭宁大长公?主?这才勉强躺回床上,眼泪不住往下掉。
    贺承安的后事办的盛大而恢宏,明?宣帝下旨为其赐谥号忠,允其陪葬沛陵。下葬那一日?,上京更是哀哭声不绝,灵柩所过之?处,皆有人家设路祭。
    昭宁大长公?主?坐在庭院里,听着外面?的悸哭声,整整哭了?一整日?,到黄昏时突然呕出一口血,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原本刚回房打了?盹的裘太医又被提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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