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呼出一口气,手摸向腰间扁扁的荷包,这才想了起来,昨晚那场戏的钱,务观收了好像没给她。
    十全那么大个荷包......
    人既然找上了门来,没暴露目的前,不会跑路。务观说得对,光靠弄影戏,日子怕是越过越穷。
    卖药吗?
    还没到那个程度。
    父亲很有远见,没让她继承衣钵吊死在一棵树上,除了医术之外,谋生的本事都教了一些,同她道:“你不多学点本事,将来一个人了,怎么生活?”
    她不以为然,觉得不可能有那么一天,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真成了一个人。
    沈明酥选了做木工,虽没有封重彦那样的本事,但做些孩童的小杂耍不在话下。
    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做了几十个木蜻蜓,去王嫂子的摊子上买了几个鸡蛋填饱肚子,便挎上木箱,沿街叫卖。
    靠近内城的那条街,即便是白日,也是人来人往,今日却格外清净。
    沈明酥见到路上有人在撒纸钱,便拉了一位路人问:“谁家办丧?”
    “梁家。”那人惋惜地叹了一声,“那三公子还未及冠,听说是病死的,会投胎又如何,没那个命享福......”
    沈明酥随他应了一声,“是啊。”挎着木箱继续往前,在梁家斜对面的一间茶肆旁,选了一块地,摆出了木蜻蜓。
    今日人少,木蜻蜓不好卖,待黄昏还未卖完,沈明酥便低价抵给了旁边茶肆老板。
    —
    街上冷清,梁家却很热闹,从早到晚,门前来往的人便没有间断过。
    梁耳生前结交的世家弟子多,纨绔也多,白日里不好与当官的人碰面,天色一黑,一帮纨绔兄弟便都来了。
    一进门直奔灵堂,齐齐跪在地上比梁夫人哭得还伤心。
    “梁兄啊,前段日子咱们还在一块儿喝酒呢,说等到了夏天去关河游水,这夏天还没来,梁兄怎就抛下兄弟们,阴阳相隔了呢。”
    一番哭诉,无疑是往梁夫人心口上撒盐,梁家的小厮赶紧把一帮人请去了外面的丧宴。
    坐上席位,个个脸上的悲伤并没有减去半分,继续哀痛,“弟兄们,梁兄早咱们一步登先,人虽不在了,但他对兄弟们的情意,不可忘。”
    “对,不能忘。”
    一人举起酒杯,往地上洒,“梁兄放心去吧,有兄弟在,需要什么投个梦,兄弟在所不辞。”
    一杯接着一杯,一帮人很快都醉成了一团泥。
    席间陆陆续续有人去茅房,到了后院无人之处,适才还醉得走不动路,被人架着的蓝衣公子突然就清醒了,直起身骂了一声:“他妈的,老子还欠了那么多账,他死了,咱们怎么办。”
    “上回雪娘在屋里叫的那声儿,销魂断肠,你们没听见?他能病死?”
    “可梁家这都办丧事了,没理由骗咱们啊。”
    “谁知道呢。”最先酒醒的蓝衣公子,转头看向左侧一人,“你去看看。”
    那人脸色一变,脚往后退,“我,我八字弱,万一撞上了不干净......”
    “没用的东西。”又转向右侧。
    被盯住的人同样一脸退缩,“我,我也是,阴年阴时出生。”说着从脖子里拉出一尊玉佛自证,“至今还辟着邪呢。”
    谁都不愿意去。
    “一群懦夫......”蓝衣公子正要发作,身后一位小个子主动举手出声,“我去。”
    众人诧异回头,只见其一身灰扑扑的衫子,脸色蜡黄,夜里灯火昏暗,也看不清谁是谁。
    今夜过来的都是梁耳平日里的酒肉之交,梁耳平日里为人阴险,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大伙儿心知肚明,今夜上门的都是来讨债的。
    “行。”蓝衣公子推了一把适才戴着玉佛的人,“跟他一起。”
    “我......”
    “有佛祖保佑,你怕个屁啊,走!”
    —
    灵堂内梁夫人被一行人刺激后哭了一场,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突然又听前院的人高声诵起了悼念之词,伤心过度,当场晕了过去,被丫鬟急急忙忙扶往后院。
    刚走不久,前院也不知道是哪个喝醉酒的人推倒了油灯,又点燃了屋里的帘子,火光一起来,管家匆匆忙忙带人赶去。
    府上的仆人个个忙着救火,乱成一团,适才两位公子趁乱摸进了灵堂。
    灵堂里点满了白蜡,光线虽亮堂,可后脖子总觉得一股阴森森,后面那人死死地捂住胸前的玉佛,看到前面的黄脸公子已经踩上了置放棺材的板凳,磕磕碰碰地道:“兄台,咱,咱怎么看,真要开棺?”
    黄脸公子没答,却从宽袖内掏出了一把钉锤。
    公子脸色一诧,“看来兄台是有备而来啊。”
    黄脸公子没理会他,手里的钉锤扣住棺材上的铆钉。
    “阿弥陀佛,梁公子莫怪,怪就怪你生平作恶多端,死后才会被人撬了棺材板,啊呸......我错了,梁公子大人大量......”转头看向还在撬钉子的黄脸公子,急得腿都抖了,“兄台,你好了没,你快点。”
    要是被梁家的人抓到,比撞见梁耳还可怕,估计得送他们下去作陪了。
    玉佛公子急得脑门都冒汗了,终于听到了一声动静,“咯吱——”
    玉佛公子连连后退,吞咽着喉咙,紧张问道:“怎,怎么样?有人没。”
    “有。”黄脸公子站在上方,回头俯视他,“你要看吗?”
    那人脸色都吓白了,哪里敢看,猛摇头,“不不不了。”也没等他,一溜烟地先跑了出去。
    外面的火势已被控制,出了这样的事,府上不能再留人了,管家正在送客,玉佛公子从茅房绕到了前院,快到门口时往后看了一眼。
    还好,黄脸公子跟上来了。
    一行人离开梁家,到了外面巷子后,蓝衣公子才回头问那位玉佛公子,“怎样,死了?”
    “死了,那位公子亲自撬的棺材板。”玉佛回头,却没见到黄脸公子,“奇了怪了,我分明看他出......”
    话还没说话,前面巷子里突然窜出了一只黑猫,叫声瘆人,胆小的当场吓出尖叫。
    蓝衣公子也被吓得背心一寒,缓过神,气得踢了一脚墙根,骂道:“他大爷的,还真死了啊,老子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
    等到耳边彻底安静,躲在暗处墙角的两人才走了出来。
    务观看了一眼身旁那人宽袖内的钉锤,笑道:“看不出来十锦公子的手艺还挺多。”
    沈明酥拉了拉被他抓皱的袖口,“这点手艺,哪能及上务观公子手眼通天。”
    “我不过是路过。”
    沈明酥笑笑,“公子的路过,是大本事。”适才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扯她一把,如今背心都是凉的。
    “最近没钱买酒,打算进去蹭个丧宴,怎么就遇到了十锦公子。”务观看向她身后的梁府,问道:“桃花债的主子住在这里面?”
    沈明酥抬头,梁府的灯火蔓延至巷子内,虽看不清面具下的那张脸,但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像狐狸,满眼狡诈。
    她那日说的话,并非虚言,只要他还没动手想要她的命,她便没什么可怕。
    那棺材里根本没人,梁家又不可能平白无故办丧宴。
    只有一个可能,梁耳早就死了。
    他应该就是刑审自己的那个人,出事那日,被封重彦杀了。
    她不清楚封重彦是想杀人灭口,还是在为沈家报仇,可无论哪一样,一定与父亲的死有关。
    沈明酥朝他伸手,“务观公子的腰牌今日带来了吗。”
    “带了。”务观抬起胳膊,晃了晃,却没打算给她,“太晚了,咱先回家,回家给你看。”
    —
    今日出门时,沈明酥清楚地记得院子里的那个茅草棚塌了,但此时打开门茅草棚却完好无损,连漏洞都没了。
    不仅如此,院子里干干净净,还多了一张木桌和几个木墩。
    务观先进去,展示他的功劳,“毕竟以后要常住,我新买了一张床,布置了下屋,你屋里的东西,我也添了几样。”
    沈明酥跟在他身后,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想继续赖在这儿不走了,这可不是几样,“你不是没钱吗?”
    “昨日那位有钱公子给的。”
    沈明酥一愣,十全到底给了她多少,“全花了?”
    “嗯。”务观指了一下外面木桌底下的一坛子酒,“剩下的买了酒,就等着你回来喝呢。”
    腰牌还在他身上,喝就喝吧。
    沈明酥进去提了一盏灯,出来时务观已经倒上了两碗酒,仰头问她,“十锦,有下酒菜吗?”
    沈明酥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了两颗卤蛋。
    务观看着从桌对面缓缓滚过来的两颗蛋,桃花眼里的眼珠子愣是定在那半晌才转动,疑惑地看着她,“你这屋里,就没有点粮食之内的?”
    沈明酥摇头,父亲教了她很多种生存本事,却独独没教她怎么做饭。
    因为他也不会。
    从懂事起,她便跟着父亲,月摇跟着母亲。
    母亲教会了月摇绣花,教会了月摇怎么煮饺子,却从未教过她。
    ......
    “你就不能像对月摇那样,多同阿锦说说话?”
    “她不一样。”
    “她怎么就不一样,她也是你女儿。”
    不知何时存留在脑子里的声音,忽然一闪而过,沈明酥面色不动,“君子远庖厨,务观公子将就一下。”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哎,今天十全没能出场,所有人红包。(剧情目前阶段是女鹅查真相。)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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