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范佳爱变了脸,蔡富贵就赶忙转移话题,扯到麦子被毁那事上了,说:“要不就说是被大风刮倒了,你觉得怎么样?”
    “你老婆又不是个傻子,能相信吗?”
    “怎么就不相信了?”
    “那大风又没长眼,怎么就偏偏往你家的那块麦田里刮呢?”
    “这有可能呀,不是有龙卷风嘛,专往一疙瘩刮。对了,要不就说是驴啊牛的被惊吓了,跑地里去一阵瞎折腾。”
    “折腾个屁啊,谁家的牲口有那么大能耐?就跟个压路机似的,把整块麦地都给碾平了。”
    “唉,那该咋说呢?要不……要不……”
    范佳爱刚想再说什么,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柳叶梅一步闯了进来。
    一进院子,她就冲着蔡富贵骂:“你这个挨天煞的!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人了?一回来就给我惹麻烦,你说,那麦子是怎么回事儿?”
    蔡富贵满脸委屈,说:“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你上来就骂我,这与我有啥关系呀?”
    “你敢说跟你没关系?那我问你,你没回来的时候,麦子好好的,回来过节才几天啊,就被人家祸害成那个样子了,不是你招惹了人才怪呢。”
    “你别乱猜疑好不好啊?”
    “那好,你把那个坏蛋给我找出来!”
    “你让我去哪儿找啊?”
    “你说说,咱们家就那块麦子好,还要不要人活了?”柳叶梅着,眼圈红了,眼睛一闭,滚珠子就滚了下来。
    范佳爱往前走一步,说:“柳叶梅,你别着急,人在做,天在看,没有不透风的墙,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
    柳叶梅一拍屁股,说:“嫂子,你说得轻巧,坏人是夜里干的,干完就溜了,去哪儿找去?我们一家三口,一年吃啥?喝西北风去啊?”
    范佳爱安慰她说:“你放心好了,刚才村长不是在广播喇叭上喊了嘛,他会帮着查的,一旦查出来那就让他几倍、几十倍的赔偿。对了……对了,到时候咱还不要麦子了呢,直接要钱,要他个三万两万的。”
    “你也用不着拿话宽慰我,我心里有数。”柳叶梅长嘘一口气,抹一把眼泪,转身走了。
    蔡富贵一看柳叶梅眼睛发直,有些不正常,以为是被急火攻心,神经出问题了,便快步追了上去。
    “玩你的去,跟着我干嘛?”柳叶梅头也不回,脚步快得就像一阵风。
    蔡富贵问她去哪儿。
    柳叶梅说去找黄仙姑,让她帮着施法捉坏人。
    蔡富贵就知道老婆又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事了,可也不好阻拦,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就算不没用,至少她心里能舒缓一下。
    一直挨到日落时分,柳叶梅从从黄仙姑家回来。
    她怀里抱着两个纸人,足有半米高,花花绿绿的,一进院子,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磨盘上。
    趁着柳叶梅屋的当口,蔡富贵走向前一看,竟然是两个小鬼,青面獠牙,凶相毕露,一个持剑,一个挎刀。
    “看啥看?滚一边玩去!”柳叶梅拿着针线盒走了出来。
    蔡富贵问他:“你这是干嘛?”
    “杀小人!”
    “哪里来的小人?”
    “你从外面带回家的!”
    “这个你也信?”
    “黄仙姑说得头头是道,必须得信!”
    蔡富贵心头嗖嗖掠过一阵寒意,小声问:“那……那我帮你干点啥?”
    “不用了。”柳叶梅声音软了下来,说,“你八字软,碰不得这些,一边呆着去。”
    柳叶梅说完,从针线盒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拆开来,取出了四根闪闪发亮的缝衣针,一根一根,分别刺进了两个小鬼的眼睛里。
    虽然离了足足有好几米远,但蔡富贵明显看到四只小鬼的眼睛忽闪忽闪眨动了几下,里面隐隐泛着微光。
    他头皮一阵发紧,脊背发麻,刚想躲进里屋,却听到柳叶梅喊他:“富贵,你赶紧给我拿把刀来。”
    “啥刀?”
    “菜刀,切菜刀。”
    “拿菜刀干啥?”
    柳叶梅冷冰冰地说:“别在那儿刨根问底了,你以为我会杀你呀,我还没那么狠心,快去!”
    “去哪儿?”
    “拿刀啊!”
    “你要刀干吗呀?”
    柳叶梅不耐烦了,喝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让你拿,你就去拿!”
    蔡富贵转身进了里屋,去灶台前取了菜刀,返身走出来,递给了柳叶梅。
    柳叶梅拿到手上,先把拇指放在上面,试了试刀刃,大概是觉得还不够锋利,就走到磨台前,嚯嚯蹭了几下。
    蔡富贵看看柳叶梅手中的刀,再看看磨盘上躺着的两个“鬼物”,浑身瑟瑟,直想尿裤子。
    只见柳叶梅手提着菜刀,弯下腰来,轻挪脚步,慢慢走近了鸡圈,伸手一抓,便准确无误地捉到了那只大个的芦花公鸡。
    “过来……过来……”柳叶梅直起腰,对着蔡富贵喊。
    “干嘛?”蔡富贵怯生生走过来,一声不响地盯着两只乌溜溜转悠着的鸡眼睛。
    柳叶梅吩咐道:“来,走近点儿,朝着鸡冠子上啐两口唾沫。”
    “你这是干嘛呀?”
    “让你啐你就啐,别啰里啰嗦的!”
    蔡富贵好像一时没了唾沫,闭嘴用舌尖搅合了几下,然后用力啐了两口。但效果还是不好,感觉根本就没喷出唾沫,只是吹出两口臭烘烘的邪风。
    “好了……好了,没你啥事了,一边呆着去吧。”柳叶梅一改往常,一脸诡异,她手中掂着菜刀,目露凶光,直直地盯着磨盘上的两个小鬼,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
    蔡富贵身上直冒虚汗,他不知道柳叶梅接下来还会闹哪一曲,真想一走了之,可又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只得站在一边胆战心惊地观望着。
    “老婆。”蔡富贵叫了一声。
    柳叶梅没理他,像是压根儿就没听见。
    再看她手中的那只芦花大公鸡,真就像中了魔咒一样,高昂的头突然就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毛乎乎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噗!”柳叶梅喷一口气,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攥着并拢在一起的鸡翅膀,威风凛凛地在院子里转了起来,左三圈,右三圈。
    然后走到了院子正中,把芦花大公鸡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渐渐隐退的五彩晚霞大幅度地摇了摇,然后微眯起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那只公鸡竟然突然灵性过来,引颈高歌,打了一声长鸣。
    薄暮之下,柳叶梅黑着脸,俨然一个刽子手,嘿呀一声,高高举起了菜刀,刀落鸡头飞,啪嗒落地,咕噜咕噜,一直滚到了蔡富贵的脚下。
    蔡富贵退后一步,低头一看,只见那只鸡双眼圆睁,直啦啦盯着他,满满都是深仇大恨。
    鸡呀……鸡呀……无辜的芦花大公鸡呀!
    你可不能记恨我啊!你的死与我无关,也与柳叶梅无关,要怪就只能怪那个糟蹋我家麦子的小人吧,是他把你推上了断头台……
    蔡富贵默默祷告着,心里面直抽抽,浑身也跟着抖成一团。
    再看柳叶梅,此时她倒提着两只鸡爪,围着石磨转来转去,被快刀切开的鸡脖子横断面就像一根空心的肉管子,咕嘟……咕嘟……直往外喷溅着热气腾腾的血沫子,在不算光洁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
    一时间,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把蔡富贵呛得直想吐。
    他强忍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高高仰起头,望向遥远的天幕。
    此时,五彩晚霞慢慢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在红色缝隙间,隐约可见依稀的星星,在诡异地眨着眼睛。
    柳叶梅扔掉手中的鸡身子,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鸡头,走到磨台前,把残存血渍抹在了两个纸扎的小鬼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去了里屋里,从里面取出了一沓黄表纸,放在院子里,把两个小鬼抱起来,平放在了上面。
    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黄表纸。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大门外刮了进了,刷拉拉夹裹着树叶碎草,把烧成了灰烬的两个“小鬼”吹上了天。
    柳叶梅双腿跪地,连连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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