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岐也看见他,手中原拿了什么东西,眨眼间便放进了袖中。
    月楚临没大看清,倒是身边的小童子不知为何惊呼一声。
    这路仅往奚昭院子里去,两人遇着,他先开了口:“蔺道长,可是要去找昭昭?”
    蔺岐颔首。
    “不知找她何事?”月楚临笑道,“虽占了个兄长的名头,但她少与我说话,难得见她和什么人交好。”
    蔺岐稍作忖度,最后带着试探的心思道:“之前误伤了奚昭姑娘,虽已痊愈,也当看望一番。”
    月楚临的笑意敛去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是这样。”他让出路,“蔺道长慢走。”
    蔺岐应好。
    又行了一段路,跟在月楚临身后的小童子犹疑开口:“公子,要不要去请医师,给姑娘看看?”
    “既已痊愈了,何须再请医师来。”月楚临垂下眼帘,“你去阿郤那儿走一趟,让他来找我。”
    -
    书房。
    月郤快步走进,却没像往日那样大喇喇坐在椅上,而是站在门口。
    “大哥,找我何事?”
    月楚临正在处理簿册,头也未抬:“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怎的?”
    “奚昭受伤一事,你知晓么?”
    月郤反应过来,却道:“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也没多大伤,用不着担心。”
    “嗯。”月楚临沉默一阵,忽问,“阿郤,这事为何没告诉为兄?”
    “就……也并非事事要说罢。”月郤明显不想聊这茬,转而道,“大哥,我想接管寒岭一带。”
    月楚临住笔,终于抬头看他。
    “如何想到了寒岭?”
    “那处不是让分家的人管着了么,到底不放心。而且……”月郤别开视线,神情不大自在,声音也低了许多,“就……我……我之前和绥绥提起过,她好似对寒岭那块儿也感兴趣。要是接手了岭山派,还能和她一起去。”
    月楚临却笑:“你想去岭山派,缘何还要带她?”
    月郤移回灼灼目光,道:“我喜欢绥绥,想与她成婚。”
    月楚临维持着笑面,却问:“阿郤,你说什么?”
    月郤没从兄长脸上瞧出异色,顿时放了心。
    上回都已被他看出他喜欢奚昭,便也不用瞒着了。
    他直言:“兄长尽可放心,定不会耽误要事——她要愿意,等兄长你的事办完了,我再带她走。”
    他原还想耐心等一段时间的,毕竟眼下有其他要事。
    但那日在宁远小筑撞着她和蔺岐,他便忍不住了。
    要早些与她说,让她知晓他的心意。这念头一起,就再难压下。
    月楚临面上不变,手却轻抖了番,洒下几滴墨水。
    他放了笔,沉默一阵才问:“此事奚昭知道?”
    “还没和她说,都是大哥你,突然让人叫我过来。”月郤说,“我本来要去找她,还在想该从哪儿寻些月映子来。结果花没找着,就被你给喊过来了。”
    这算是妖族习俗。
    与心上人表明心意时,要携花而去,也好显示诚意。
    至于挑什么花,在他心底月映子再合适不过。
    从月影中生出的花,形如冰雾,模样剔透,又长开不谢。模样漂亮,寓意也好。
    他话音刚落,方才去喊他的小童子就大喘着气跑回来了。
    她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间只听见他后半句,进门便脆生生道:“二公子要找月映子?”
    “是,”月郤挑眉看她,“你莫不是知道何处有?”
    月映子极其稀有,很难找见。往常月府里养了两株,今年却没开。
    “方才不就看见了。”小童子擦了擦额上热汗,仰起脑袋看向月楚临,“大公子应也瞧见了呢——刚刚遇见的蔺道长手里就拿了一束,这道长也好玩儿,月映子是稀奇难见,可未免也太宝贝了些。见着我和大公子,就把月映子藏袖子里去了,生怕咱们会抢似的——二公子,你要不去问问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第40章
    奚昭揪下颗葡萄, 丢进嘴里。
    眼下葡萄还没到正熟的时候,略有点儿酸,却好吃。
    视线一转, 落在方才递给月楚临的茶盏上。
    茶水没喝。
    甚而连杯子都没碰。
    月楚临心细如发, 修炼到那境界本就不用吃喝什么, 在外更是何物都不入口, 能不碰的东西也不会碰。
    又或者只是单纯不喜她给的东西?
    奚昭想不明白, 也不愿将心思浪费在这等子事上,索性抛之脑后。
    才吃两口葡萄, 蔺岐就来了。
    松竹似的立在门外, 客气问她能不能进来。
    奚昭也猜不透这人整天在想什么。
    之前他要找她, 说来就来了。
    而这回, 却是昨天就提前递了拜帖。拜帖写得正式, 不相干的话扯了一大推, 才问她今日有没有空。
    搞得那么正式, 怪不习惯的。
    她点点头, 又问:“小道长,你来的路上有撞上我大哥吗?”
    “遇着了。”蔺岐迟疑片刻,“月公子似乎并不知晓你被蛇咬伤一事。”
    他方才有意试探, 而月楚临神情没变,却还是能瞧出几分端倪——他对奚昭被太崖的蛇咬伤一事, 并不知情。
    奚昭下意识摸了下后颈。
    蛇毒一清,那伤口也好得快。几天下来, 什么痕迹都没留。
    而月楚临若不知晓此事, 也就是说, 月郤没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到底没白费心思,总算能管住那张嘴了。
    “小伤而已, 犯不着跟他说。”奚昭把果盘往他面前一递,“小道长,吃么?”
    “不用。”蔺岐道,“今早师父去找了月公子,我以为他是为你受伤一事。”
    “是我受伤,跟月楚临又没多大关系。而且道君早送了歉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奚昭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咽下后说,“你呢?今日不用去修缮禁制么,整日往我这儿跑,到时候道君又得来捉人。”
    “岐已非三岁稚童,来去由心。”蔺岐稍顿,望着她的眼眸,“奚……昭。”
    他还不习惯这般念她的名字,末尾一字儿压在唇齿间,跟风似的一溜便走了,轻得几乎听不见。
    正因此,分明声音冷淡,却唤出些旖旎意味。
    “怎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蓝皮本子,放在桌上,指腹压着书皮,往前一推。
    “有关驭灵术,我又找着了一些资料。”
    奚昭擦净手,翻开册子。
    里面都是他亲手写的札记,字迹起笔露锋,笔力遒劲。
    她不由得想起月郤的字。
    他惯用行草,又有自己的章法。行笔如流水,却欠规整,落字常常斜似天际鸦。
    与这大不相同。
    以前听他说过,小时光是为着练字,就换过好几位先生。
    粗看了遍字,奚昭读起札记内容。
    札记里的内容同字一样严谨,多是填补她正在看的那些书里的疏漏。
    “小道长,你怎的这般好?”奚昭将手伸进袖袋,想要拿些灵石,以作回礼。
    蔺岐看出她的打算,不等她拿出东西就婉拒道:“是为送你,奚姑娘不用客气。”
    “那也不行,哪有白占人便宜的道理?”
    “不用。我今日来是……”蔺岐推拒,欲言又止,“我……我是……”
    他心底不知在想什么,眨眼的工夫,耳尖就涨出薄红。
    “是什么?”奚昭起身,走到他跟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蔺岐回望着她,在那双明眸里瞧见模糊影子。
    他难以言说眼下的心境。
    像闷涨在瓶中的沸水,不上不下,搅得他意乱忐忑。
    他压下心绪,忽问:“今日师父来过吗?”
    太崖?
    奚昭摇头:“没。他无事怎会到这儿来。”
    “师父昨日说的那书,实为一本心法。修的是忘情求道。”蔺岐坦言,“概是见你在驭灵一事上颇有天赋,想引你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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