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可有影响?章素儿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询问道。
    没有影响,我们将事情压下去了,前堂宾客并不知晓。邱道几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您是我夫郎的先生?章素儿将话题落到了邱道几身上。
    邱道几回道:是,但在下也不仅仅只是小公子的西席,早先文公还在府里时,府中所有的公子,都是在下来教。
    章素儿心想恐怕这位先生不仅仅是西席这么简单,他可能还是文府的幕僚,是文家的智囊,否则不会得文府这般信任。
    先生高学。章素儿捧了一下邱道几。
    邱道几谦逊揖手道:在下不过一介白身,忝读了几本书,何以谈高学,小娘子谬赞了。
    他这一揖手,章素儿忽然发现他的右手臂竟然是木头做的假肢,其上套了黑色的皮革手套。且他的左手手背、掌心之上都有许多刀疤一般的疤痕,蔓延到小臂。
    您的手章素儿不知该问不该问,一时有些被震住。
    啊早年间不慎摔下马来,被马蹄踩坏了,不得不截肢。吓到小娘子了罢。他垂下右手,以衣袖遮盖住,神情平和地笑道。
    章素儿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自然,右手残障之人不可能再取得功名了。@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文府请的先生必然是学问极深的,以文府的人脉,太学那些先生谁人不能来做西席?可却偏偏请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且身无功名的人来教导家中的孩子,恐怕这位先生当真是才高八斗,智谋无双,才能得文府如此怜惜赏识。
    先生,妾想要问一问,我夫郎是否功名有碍?她转而询问。
    闻言,邱道几忽而哈哈笑了起来,章素儿这问题还真是直白,但身为妻子担心丈夫考不上功名,却也十分正常。
    小公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下可得辩解几句,非是我邱某人教学不力,在下教过的文府公子们大多都有进士功名在身。小公子只是心障如山,尚不能破除迷障。邱道几道。他说此话时,眸中神色似是颇有深意。
    心障如山?章素儿迷惑。
    他儿时遭遇过一些奇特之事,至今尚不能走出后续影响,以至于影响到了明心见性,也影响到了对经书教化的理解。他读不进去书,答题也答不到点子上,哪怕死记硬背到如今,也只能勉强获得举人功名,再不可精进半分。为了让他能长进,六郎主也是试了各种办法,还将小公子送入了太学,奈何太学先生们也是束手无策。
    章素儿有些似懂非懂,她毕竟不曾系统地接受过儒学教化,只是曾陪着韩嘉彦读书,有一些粗浅的理解。邱道几的话,她便大致理解为,儒学经书的核心思想,文煌真始终不能理解,或者说内心深处不愿理解相信,所以最终导致他每每答题,都会偏离主旨,不能答到点子上。
    小娘子,您请回罢,一会子宴会就要散了。邱道几望了一眼头顶的夜空星辰,再次揖手道。
    章素儿知晓自己今日已经没有机会进入书房了,她踌躇了片刻,只能返身往回走。
    小娘子。邱道几忽而叫住她,小公子今夜已经醉得狠了,您不用担心。
    章素儿猛然回头,那邱道几笑笑,转身离去。
    吉时已到,婚宴已然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开文府,而文煌真也醉醺醺地被送入了洞房之中。
    彼时他已然烂醉如泥,压根就不清醒,勉强被人扶着完成了结发、合卺酒之礼,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浑身散发的酒气难闻至极。
    章素儿望着床榻上的醉鬼,一时无言。听韩嘉彦道,她和赵樱泓大婚那一夜,是各自睡在两间房里的,章素儿决定效法一下,但她不能睡到文煌真的书房去,也不好在没生火的起居堂上睡,这会被下人瞧见的。
    于是带着枕头和被褥退到了寝室最靠近门的地方,靠着墙角,将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而眠。
    她并不敢睡死,手中还一直捏着铁钗保持着警惕。想着自己孤苦一人在这文府之中,食不得下咽,睡不得安稳,时时警惕,不知何时是个头,不由得悲从中来。
    但她努力遏制住了流泪的冲动,拼命激励自己坚强起来。今日也并非无所收获,至少她认识了文府西席邱道几,从他口中得知了文煌真有心障。
    那位邱先生似乎是愿意帮她的,章素儿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信任此人。
    夜深人静之中,她的脑海在飞速转动,有些混沌的思绪逐渐明朗。今日那个试图闯入书房的蟊贼,应当就是韩嘉彦派来的人,今日只是初次试探,但已经明了了文府早有准备。那么,之后韩嘉彦应该能寻找到更为合适的时机。
    不要急于一时,素儿,你要有耐心,要能忍,她告诫自己。
    她就这样窝在寝室一角,熬到了不知多晚,感觉整个文府都寂静到落针可闻。忽而,有声音传来,素儿猛地警觉,本混混沌沌的睡意也转瞬消散。
    她侧耳倾听着,寝室门并未上闩,那门就在黢黑的夜色中被推开了。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这人包头蒙面,只在双眼露出一道缝隙,完全看不清样貌,但章素儿直觉感受到这黑衣人应当就是韩嘉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步态,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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