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韩嘉彦再度起身,叉手躬背。
    太皇太后打量着她,许久,忽而道:你自幼不在韩家长大,也过了不少苦日子。你是个好孩子,与你的兄长们大为不同。就此断了前程,你心中恐怕对老身多有怨恨罢。
    臣不敢,臣不敢韩嘉彦连忙跪下,俯首。
    你起来,莫要这般惶恐,老身并非要对你如何,只是心中有些话,憋闷许久,想要对你说。
    喏。韩嘉彦的后背已然渗出了些许冷汗,她起身,又端坐回圈椅中。
    太皇太后继续道:你想要做事,这未尝不可,但要注意法度,莫要让人捏住了把柄。官家与你亲厚,我看在眼里,他身子弱,也请你多多帮扶。老身年纪大了,眼见着这一两年间,孙辈出嫁的出嫁,出阁的出阁,这宫里也愈发冷清起来。老身最后的愿望,是想看到我大宋后继有人。如此,我下九泉见了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太皇太后,您莫要说这些话听着多让人伤心啊。白发苍苍的徐都知在旁抹眼泪,韩嘉彦则保持沉默。
    你这眼睛真是开了闸似的,去,去把东西拿来罢。太皇太后打发徐都知,徐都知离去,不多时,捧来了一方锦盒。
    你拿着,这里面是一柄匕首。太皇太后道。
    伴随着她的话语,徐都知打开了锦盒的盘扣,掀开盒盖,内里的绵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把精美的匕首。
    韩嘉彦感到惊异非常,自古以来主君赠臣子兵器,都意味着赋予将帅权柄,亦或嘉奖臣子的武功。而其中多以刀剑为主,少有赠匕首的。
    韩嘉彦一时不能参透太皇太后此举的意图,实际上,方才太皇太后对她所说的那一番近似于临别托孤一般的话语,也令她惶恐不安。仿佛话里有话,难以完全明晰深意。
    臣惶恐,无功不受禄。韩嘉彦揖手,下意识地要拒绝,因为看不透,故而不敢受。
    这本就该是你的东西,收下罢。太皇太后坚持道,语气平和,但不容拒绝。
    本该是我的东西?这句话犹如惊雷在韩嘉彦耳畔炸响,她呆滞片刻,无法明白这是甚么意思。但她终究还是本能地接过了匕首,叩首谢恩。
    回罢,照顾好樱泓,你们二人好好地过下去,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太皇太后最终仿佛叮嘱,又仿佛是祝愿一般地说道。
    韩嘉彦最终一头雾水地在徐都知的护送之下出了宝慈宫,回首,能看到太皇太后站在宝慈宫的高台之上远远遥望着她,仿佛在送别。
    韩嘉彦有一种这一面便是永别的预感,这让她心中倍感难过。她悄然打开了手中的锦盒,取出匕首,亮出匕首锋刃。
    她细细观察,首先看到了匕首柄上刻着的北斗星纹路,其中的前四星被重点装饰,嵌入了红梅花般的红宝石。
    她眸光微动,喃喃念叨出一个词语:璇玑
    而匕首锋刃如水,能映照出人的面庞,着实是一把工艺登峰造极的宝刀匕首。
    她翻转匕首,忽而发现匕首的镡盘之上刻了两圈纹路,那纹路乍一看似是为了防滑,但细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阳刻着一圈文字,这是一句《道德经》中的名言: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心中有所触动,但一时却无法于头脑内明晰洞察,故而迟疑地收起了匕首,眸中闪过若有所思地光芒。
    金明池的风波过去了四五日,也不知是不是太皇太后的封口令起了作用,朝中并未有对赵樱泓的议论或非议出现。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民间却还是传出了流言蜚语,说是曹国长公主因着车驾被燕六娘所救,与燕六娘有了私交,甚至因为不满与韩嘉彦的婚姻,而与燕六娘暗生情愫,夜里偷偷私会。@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她二人偷溜出府,曾于社火之夜在外游荡,后因长公主面具摘下而被人认了出来。
    还说她二人曾黑灯瞎火在建龙观后的水池边私会,被建龙观的道士撞破,仓皇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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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风言风语逐渐传得甚嚣尘上,成为了汴京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谈资之一。这些民间流传的言论,官府无法管控,故而最终还是传入了不少朝中大臣的耳中。
    但因着这都是一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之事,国朝谏官即便可以风闻言事,但此事牵涉到了皇室成员,又是涉及到女子清誉,还会牵扯到韩氏一族的面子,故而大多数谏官都保持着谨慎观望的态度,暂时未有人对此事发表甚么意见。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自然也听到了传言,因着有韩嘉彦事先的约法三章,下人们对这些言论倒也毫不奇怪。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做着手里的事,不受影响。
    而这几日韩嘉彦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衣不解带地在照顾赵樱泓。赵樱泓这一回旧病复发,来势汹汹。高烧反反复复,胸闷气短时而出现,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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