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缓缓起身,揭开床帐,着履下榻。
    夜间的寝室着实有些黑,赵樱泓刚刚入住,对自己寝室的环境也不是非常熟稔。好在她双眼早已适应黑暗,加之外廊垂挂着的灯笼光芒透过窗纱映入,也给寝室内提供了一些光亮,使得她能够小心翼翼地缓步绕开屏风,走到韩嘉彦床榻边查看。
    她看到韩嘉彦散了发,侧卧在榻上,面向屏风,呼吸悠长,应当确然是睡着了。且他盖着的锦被都被掀开了,手脚探出,显出十分怕热的模样来。
    他的面庞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睡相似乎不错,不打鼾亦不磨牙,呼吸沉稳而深。
    赵樱泓不记得自己曾在哪本书上看过,说是习武之人长年累月的锻炼,使得他们的姿态会显出十分出众的模样来,所谓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行如风。@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赵樱泓觉得,韩嘉彦似乎都对得上,他的仪态确实十分好,身板乍一瞧虽然瘦,但却并不弱。听闻他早些年曾在龙虎山上修行过,可能确然习练过功夫?
    不论如何,既然他已入睡,赵樱泓也放心了。她转身绕开屏风,又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床榻睡下,此后迷蒙许久,终究入睡。
    翌日晨间,韩嘉彦是惊醒过来的,一瞬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处,直至昨夜的记忆浮现,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长公主的寝室之内毫无防备地呼呼大睡了一觉。
    也许她是真的疲累至极,也许是长公主寝室之内的香薰起了安神助眠的效果,不论原因如何,这都吓得她不轻。她坐在床上惊魂未定地查看自己的衣襟,确认昨夜没有人趁着她熟睡时解开她衣服查看。
    她随即转念一想,这寝室之内就她和长公主二人。长公主并不喜欢她,何至于这般做,应当是她多心了。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在长公主寝室之中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身份保密。往后夜里她必须要随时保持警惕,不能再像昨夜那般熟睡了。
    昨夜入睡前热出了一身汗,今早起来后又吓出了一身冷汗,韩嘉彦觉得自己的疲乏之状并未完全消失,于是盘膝在床榻之上,短暂地吐纳了片刻。接着起身,悄然出了寝室。
    她望了一眼漏刻,这才刚到卯初时分,是她起得太早了。不过下人们比她起得还早,媛兮正好从她自己的房内出来,她已然洗漱完并穿戴齐整。一出门,就见韩嘉彦正站在廊下望着天井发愣,她连忙上前来见礼,声音压得很低:
    奴婢见过驸马,驸马晨安。
    媛兮,你起得可真早。韩嘉彦和缓轻声回道。
    这是奴婢应当的,在宫中时奴婢起得更早,出了宫反倒惫懒了些,能多睡会儿。驸马您起这么早,可真是勤奋。媛兮道。@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韩嘉彦笑笑,也未多做解释。她往日里一般都在卯正时分起身,今日提早了半个时辰。早起后她要晨练,奈何在公主的院子里不大方便,只得作罢。
    长公主一般何时起身?她随口询问道。
    一般要到辰时中,长公主好夜里读书,常常至深夜不眠,故而早间亦起不早。媛兮解释道。
    韩嘉彦点了点头,媛兮则躬身叉手道:
    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梳洗更衣。
    就在外头更衣罢,莫要吵到了公主。韩嘉彦再次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
    媛兮眸光微闪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扬起笑容,颇有些轻快地道:喏。
    不多时,媛兮领着一班宫女来了,她们端水的端水,提壶的提壶,搬墩子的搬墩子。还有拿梳子、捧衣袍靴子的。韩嘉彦在她们的簇拥之下,用刷牙子粘了牙粉清洁牙齿,盐水漱口,随即热水洁面,敷以乳膏。
    有一侍女还细心地取了刮刀,以备驸马刮胡须用,不过见韩嘉彦面庞白净,几乎看不见须茬,便作罢了。
    韩嘉彦心中十分无奈。扮男子最大的障碍就在于胡须,她其实懂得伪装胡须之道,只是如今她还年轻,内心多少有些女儿心思作祟,不想天天给自己粘假胡须,觉得这样很丑。但若往后上了年岁,可不能一直这般不蓄须,否则势必引人怀疑。
    她坐于墩子上,两名宫女利落地为她盘发束髻。
    接着韩嘉彦就站在廊下,穿好今日入宫觐见的衣袍。这是一套属于驸马都尉的礼服,样式虽与官袍基本相似,但不论缎面、纹理还是色彩,都不属于朝臣官服序列。深青色的圆领袍之上压着云鹤暗纹,官帽亦非平脚,而是上翻的卷脚幞头式样。腰间的鞓带银片嵌玉,脚上的皂靴是上好的麂皮鞣制染色而成,纳有较厚的白底。
    待到她打扮一新,在宫女搬来的铜镜照耀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庞,顿觉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她只有此前大婚时穿过官服式样的大红喜服,但那日匆忙间她都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外表。如今穿上这一身驸马礼服,好似真有了几分朝臣的模样。
    随即她自嘲一笑,明知入朝无望,想这些作甚么,徒增烦恼罢了。
    她并不知晓,服侍她的一众宫女已然看呆了眼,她们何曾见过这般美姿仪的郎君,一言一笑温谦和煦,举手投足风度翩然。
    随即众宫女内心又有些唏嘘,奈何此等美郎君却不被长公主所喜,真是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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