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戴?老婆子我认得这是鲛珠啊!有钱难寻,可是好东西!”
    金嬷嬷急了,她从前在宫中待过,更是在各式书香门第、达官显贵府邸重伺候过无数主子的老人了,见多识广,难道还会看走眼不成?
    这个安先生这么说,好像是她有心要害少夫人似的,她当然着急。
    谢夫人相信金嬷嬷,也相信自己的朋友,连忙安慰。
    “金嬷嬷你先别着急,先听听逐闲怎么说。”
    她朝溪草扬了扬下巴。
    “溪草,把珠子褪了,给逐闲瞧瞧。”
    溪草点头,连忙把手腕上的鲛珠取了下来,递到安潜农手中。
    安潜农拿着那串珠子反复看了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这位老嬷嬷说得没错,鲛珠和佛珠、菩提子之类的物件都是神物,祈福用的,可这一串却不是普通的鲛珠,它是血鲛珠,这不是天生的红珊瑚做的,而是用血养的白珊瑚,你看珠子里头的有红色云絮,这就是血丝,普通鲛珠是没有的。那些有意害人的人,常用这种血鲛珠来冒充寻常鲛珠。”
    溪草脱口就问。
    “安处长身为政府高官,怎么却知道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
    安潜农笑着解释。
    “我虽是前朝进士,但母亲却是做阴师供养我读书的,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些门道,这东西十分阴损,民间用专程用它来取未出世的婴儿寿数,替别人补阳寿,少夫人如果一直带着,于你本人虽无碍,但会导致流产……”
    三人听得背脊发凉,谢夫人喃喃不敢置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邪乎的东西,只怕是封建迷信吧!”
    安潜农对她笑了笑。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怪力乱神的东西我也不太说得准,但这东西里头确实含有能令孕妇流产的物质,功效大概就和服用蟹膏、藏红花一样。”
    金嬷嬷念了声佛,狠狠骂道。
    “太阴毒了,是谁不安好心,大喜日子居然送这种东西给少夫人,叫二爷知道,定会一枪毙了那王八羔子。”
    溪草捡起地上的礼盒看了看帖子,发现送礼的是行政院长邵兆年,神色不由一沉。
    这个人她听谢洛白说过,说是和孟青和关系不错,谢洛白刚到淮城,他就带着行政院几名委员,前来示好了。
    既然有像谢洛白靠拢的意思,又为什么要加害自己?难道他是假意结交?
    溪草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是当着她并不了解的安潜农,她没有多说。
    “今天的事,实在是多谢安处长提点,这份恩情,我和我家二爷都记下了。”
    安潜农笑答不敢当,又转而约谢夫人改日一同去看评弹,谢夫人面上微微一红,当着小辈,始终不好答应,只说要亲自送安潜农出去。
    两人走后,溪草这才交待金嬷嬷。
    “劳烦嬷嬷去查一查,礼物有没有被人掉包过,若是没有,让何湛调查一下邵家。”
    金嬷嬷点头退下,溪草指挥着佣人把打开的礼物登记造册,才进行了十几分钟,边间她去而复返。
    “少夫人,礼物确实是邵家送来的。”
    溪草凝眉,金嬷嬷打发屋中的下人出去,又安排了两个得力的丫鬟守在屋外,这才压低声音道。
    “何副官打探来那个邵兆年有个儿子,得了痨病,据说活不过两年了,他太太到处请医问药,甚至找人问过香,看怎么才能给儿子续寿。我虽然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可先前在燕京府呆了多年,也见过不少事例。”
    她停了一停,在溪草的示意下,才继续往下叙说。
    “有方士会用活人献祭的方式,给将阳寿不多的人续命。而用未出生的婴儿,风险最小,胜算最大。想来这血珊瑚,就是法器媒介。”
    但凡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不会容忍旁人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溪草怒火中烧,蹬一下从座上站起。
    可她才迈出两步,忽地停在原地,目中的怒意也被狐疑替代。
    “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夫人即便如此阴毒,也会找一个寻常孕妇下手,怎么会找我一个官眷?万一我真的流产了,以二爷那活阎王的脾气,那是要上安家索命的,杀了他老婆孩子都有可能,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
    金嬷嬷也无法理解,她想了想,道。
    “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最最讲究生辰八字,阴阳风水。莫非少夫人肚中的小少爷,刚好就符合他们的要求?”
    “孩子都没有出生,有什么生辰八字,阴阳风水。”
    溪草冷笑。
    “我看是有人不想让二爷和这位邵院长关系太过密切。”
    借着这个缘头,故意把事端引来,让双方结仇。
    金嬷嬷立马醒悟过来。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二爷?”
    溪草顿了顿。
    “我的妆匣中也有一串红珊瑚手串,看起来和这个差不多,你差人去官邸把它速速找来,我有用处。”
    外宴厅中觥筹交错,气氛正浓。
    沈督军和谢洛白还没有从席面上敬完一圈酒,沈慕贞就拉着女儿沈洛晴起身,一桌桌和和宾客应酬。
    谢夫人是蓉城谢氏大小姐,而她和沈督军、沈慕贞的恩怨早就是众所周知的谈姿。看到正主谢夫人还没有动作,沈慕贞就上赶着越俎代庖,宾客们不免低声议论。
    沈洛晴听到声音,霎时脸颊飘红,敬完一桌,无论如何不肯再继续。
    “姆妈,我们还是不要了吧,免得一会洛白不高兴,爸爸也不高兴。”
    “他高兴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似乎是有意压下谢夫人一头,沈慕贞一改往日风格,穿了一条时髦的涤蓝色京派旗袍。衣襟上的圆扣子都是上好的翡翠打磨的,和她手腕上的手镯,指尖的戒子相得益彰。
    沈慕贞抬起手,手指上硕大的戒面在灯下闪着一刺一刺的光,映出沈洛晴畏缩怯懦的神情,越发让督军夫人气不打一出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样扶不上台面的女儿!今日来的都是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当中,很多都比俞鸿铭强,你给我精神点,能不能在淮城安家,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沈洛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头垂得越发低。
    “姆妈,这件事不急……”
    “谁说不急,难不成你还想等我死了,靠谢洛白和沈溪草施舍度日?”
    沈慕贞的声音陡然提高,注意到周遭打量母女二人的视线越发玩味,沈洛晴耳尖滚烫。
    “姆妈,您少说两句,我去还不成吗?”
    沈慕贞这才露出满意颜色,她小声叮嘱了女儿两句,才和她笑意盈盈地来到另一张桌前。
    这一桌年轻的男宾居多,是以沈慕贞在这一桌停留的时间比前面几桌明显长了一些。有几个明显对沈洛晴感兴趣的,和她搭讪了几句,其中一个叫丁广一的年轻人极其殷勤,甚至当场就邀约沈洛晴明日一起看电影。
    这个架势,让沈慕贞笑得合不拢嘴,示意女儿表态。
    “洛晴初来淮城,哪里都不熟悉,朋友也没有,理应多出去走动。”
    沈洛晴被母亲盯得头皮发麻,她不擅交际,更不习惯和异性打交道,半晌才有些勉强地道。
    “洛白今日大婚,明天想来事情还很多,要不换个时间吧。”
    对方自是道好,沈慕贞却一下变了脸色,就着二人去下一桌的当口,沈慕贞当下就质问女儿。
    “姆妈,只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家世职业一概不知,就答应人家不免太草率了。”
    她从小被古板守旧的沈老太太教养,加上性格腼腆,光是触到旁人看猎物似的目光,她就受不了。
    谁知只是一个借口,沈慕贞沉吟一秒,却听了真。
    “也对。如今老二可是淮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想和我们联姻的人家数不胜数,断不能便宜了那些无权无势的阿猫阿狗。”
    沈洛晴没有作声,沈慕贞正打算让女儿跟着她去下一桌,猛然发现宾客们都齐刷刷地往某一方向看,她循着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溪草已经由金嬷嬷陪着,走到宴厅。
    她换上了一身香槟色的晚装,外罩的短皮草触着她白静的脸庞,把孕态完全遮住了,虽说不至于光彩夺目,可在今日盛装出席的女宾中,那抹不同于寻常新娘从容镇定的风姿,注明是整场的焦点。
    “装腔作势,不是说不能喝酒吗,还出来干什么。”
    沈慕贞低骂了一声。刚刚她拉着女儿挨桌敬酒,打的就是替儿媳妇招待宾客的旗号,现在正主到了,还有她们什么事。
    见溪草先去敬完行政院长邵兆年坐的那一桌,才走向总统楼奉彰,沈慕贞有些搞不清她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在场的宾客,属总统最尊贵,哪有先敬旁人的道理,这赫舍里润龄是糊涂了还是故意的?
    她把手中的葡萄酒递给侍应,对沈洛晴道。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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