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言接手熊家织纺后,很快就投入到采购机器、招收员工、清理厂房、整理仓库等系列事务中,竟把和杜大小姐约会的事情都推到了一边,搞得杜文佩每每在溪草来教她画画时,都忍不住抱怨。
    “你那个言表哥真奇怪,以前三天两头往杜府跑,现在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推说忙忙忙,若不是知道纺织厂开业在即,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又结识新欢了?”
    溪草故意板着脸。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放着美丽鲜活的女孩子不搭理,天天和那些冷冰冰的厂房机器泡在一起!这不是不正常嘛,我要告给大姨,让她教训教训他。”
    见溪草似乎真要行动,杜文佩急了。
    “喂,男人立业上进,这是好事啊,你让谢夫人教训他,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事?”
    她话音刚落,便见溪草面上已浮出一丝狡黠的笑,顿时反应过来!
    “云卿,你居然捉弄我!”
    说着,就扑上去挠她痒痒,直到溪草笑着求饶才放过她。
    “不过,文佩,我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主动给言表哥打电话了?”
    从前都是傅钧言巴巴地求找上门来,约杜文佩几次她才勉强答应一回,这番变化,是不是意味着二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瞥见溪草眸中的暧昧,杜文佩有些不自然地道。
    “礼尚往来,我打一次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
    溪草笑得意味深长。
    织纺厂开业那天,傅钧言在江南的父母也来了。
    三个月前,傅钧言给父母拍电报,表示要在雍州城开办新式织纺厂,请求父亲提供资金援助。
    傅老爷摘下眼镜,把电报丢在一边,末了,还和应酬回来的太太调侃。
    “钧言这家伙,还以为跟着谢二,能稍微收敛一点。你看,现在又变着法子来要钱了。还开纺织厂,骗人都不打打草稿。每每想到雍州城灯红酒绿花花世界,我就为咱家这位五少爷发愁。”
    傅氏兄妹的名字取自“德言懿行知”,傅钧言在家中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
    可惜长子傅钧德与排行第三的女儿傅钧懿还未成年便已夭折,现在仅存二少傅钧行,四小姐傅钧知,以及五少傅钧言。
    因为老五钧言打出生就身体孱弱,傅老爷夫妇担心他赴了兄姐的后程,左右又是幼子,无需继承家业,夫妇二人对其格外纵容,一不小心就把儿子培养成了纨绔。
    少时遛鸟斗鸡,整天不学无术,不知惹了傅氏夫妇多少叹息。
    成气就不指望了,以后结婚成家后,傅式股份分他部分,能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便足矣。
    这些年权宦富商流行把儿女送到欧美留学,反正孩子在家也是碍眼,傅钧言于是被父母送到了英吉利。归来后倒是收敛了不少,和表哥谢洛白的关系也日益熟稔。
    本着对谢二的信任,傅氏夫妇逐放任其跟着谢二长居蓉城。
    哪知没过几年,幼子的顽劣脾性又卷土重来,和很多二世祖一样,开始捧戏子、追小明星、和各家名媛千金暧昧周旋。没多久,傅少花花公子的名声便传到了江南,傅夫人忧心不已,还是疼惜幼子的傅老爷想得开。
    “算了,年少都有荒唐的几年,只要做得不过分,就由他去!”
    每月的零花钱如期而至,又不似其他子弟要承担家族责任,还没有逼婚压力,傅钧言的日子好不滋润。
    是以,当这样一个毫无指望的儿子,忽然拍电报表示要办厂振兴华夏民族工业,傅老爷和傅夫人只当是一个笑话,根本懒得理会。
    可后面电报和信件接二连三送至,看完随信寄来的雍州报纸上关于熊氏织纺的报道,熊老爷夫妇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欣慰,最后又化作了担心。
    “看来这一次,小五确实是认真的,不过这孩子真的能行吗?”
    一个织纺厂,牵扯雍州黑白两道,最后还卷进了连环命案,已不是跌宕二字能形容。傅家生意庞大,只从浅显的文字报道,傅夫人就联想到背后的惊心动魄,更是挂心幼子。
    “信上不是说了,在竞争织纺厂的合作权上,不仅洛白全力支持,而且云卿也鼎力相助。我看报纸上对这女娃娃的描述,很是不一般。”
    傅老爷指着油墨版面上溪草的照片。照片上,少女举着喇叭,正安抚情绪失控的织纺维权者。
    傅夫人探头一看,眉目渐渐舒展。
    “云卿丫头和信蕊与承宣一点都不像。我那三妹,心中只有风花雪月;三妹夫呢,也是一肚子文艺复兴。反而他们的女儿还有几分魄力,眉眼间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劲。”
    傅老爷也笑了。
    “云卿归家这么久,咱们也没去探望。钧言长这么大,难得对一件事这般上心,不如我们悄悄北上,届时,就算织纺厂只是空欢喜一场,到底还能走走亲戚,拜访大姐和承宣父女。”
    傅夫人顿时心动。江南傅氏家大业大,每天睁眼都是事,平素根本脱不开身,傅老爷不过四十出头,已然两鬓斑白,难得丈夫主动提及,就当去散心也是好的。
    “钧行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让他独当一面了,我就让人去定火车票。”
    在雍州城满城金灿时,夫妇二人到了雍州。
    傅钧言从月台上往来客流中挤过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爸爸,姆妈,明天便是织纺厂重新开业挂牌的日子,我忙着新厂事务,忘记给家里拍电报了,收到你们出行的消息,还担心你们赶不上,还好时间正巧。”
    傅氏夫妇对视一眼,眸中亦是喜悦。
    雍州纺织厂,是熊平昌赠给陆家四房的赔罪礼,虽说交由江南傅氏经营,可其间却有陆承宣的股份;而又因为谢洛白和傅钧言的关系;是以,新厂可谓集中了雍州黑道与军政背景。
    如此,今日参加开业典礼的宾客,涵盖了雍州政商军界的人物,特别在打听到沈督军早早命人送来花篮后,本还持观望心态的更是趋之若鹜。
    织纺厂大门口,傅钧言一把揭开牌匾上的红布,“雍州织纺厂”五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没把织纺厂以傅家命名,而是采用了雍州地名,既是强调了织纺厂的地位规模,还肯定了织纺厂的前生熊氏织纺。
    致词结束,傅钧言带着记者们参观装修一新的厂房,看到厂房办公区显眼位置,熊六爷的照片高悬,下面备注雍州织纺厂创始人,记者们纷纷举起了相机。
    镁光灯频频亮起,这一天,傅钧言便是整个雍州城的焦点。
    望着众星捧月的傅钧言,谢洛白插着口袋走上前来。
    “钧言让你来当揭幕嘉宾,你为何不肯?”
    溪草一愣,微微收回目光。
    “二爷不也放弃了这个差事吗?就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谢洛白勾了勾唇角。
    “我是不想抢了钧言的风头,若是我站到那里,还有他什么事。”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溪草噗嗤一声也笑了。
    “二爷也发现文佩今天一双眼睛都盯着傅少不动了?”
    谢洛白瞥了一眼人群中双目发亮的杜文佩。
    “我真搞不懂钧言,怎么看上杜家那个傻乎乎的姑娘?不过如果他们能顺利成婚,对我的计划倒是有帮助。”
    溪草面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若说一开始对谢洛白的计划只是略有感悟的话,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谢洛白要自己假扮陆云卿的真正目的。
    他要华兴社九姓合一,要成为这艘黑帮舰船真正的掌舵人。
    冒充陆家千金只是一个突破口,熊氏织纺是他的投石问路,而傅钧言和杜文佩的意外缘分,也让接下来的一切有了方向。
    “你想促成他们的婚事?”
    “不只是想,是必须!”
    谢洛白的视线落在溪草身上,目中有流光在闪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既求而不得,那让旁人心想事成也是好的。”
    闻言,溪草的背脊一瞬僵硬。只要不谈及风月,其实二人还能好好相处。不过她有些搞不懂谢洛白的套路,先前总是怎么强硬怎么来,后面采用怀柔政策,现在又变成莫名其妙的不可捉摸,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溪草默默往侧面退了一退。
    “杜九公只有文佩一个孙女,向来尊重她的想法,她如果不愿意嫁,我再怎么劝说,也是浪费唇舌。这件事,只能让傅少自己努力了。”
    “说得也是。”
    谢洛白竟没有坚持。
    “那就祝钧言今晚好运了。”
    听得溪草莫名其妙。
    当天晚上,傅钧言包下栖云轩,宴请参加雍州织纺厂开业的宾客。
    注意到他特地把杜九和杜文佩安排在邻桌,溪草似乎懂了,难不成他今天还打算让傅氏夫妇相看杜文佩?
    不过溪草显然低估了傅钧言。
    酒过三巡,傅钧言走到宴厅上首,拿过话筒对在场的人道。
    “其实,今天请大家前来,除了庆祝雍州织纺厂开业,傅某还有一件私事,想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
    傅钧言清了清嗓音,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杜文佩。
    在少女有些怔愣的眼神中,他忽地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粉色火油钻戒,双手托着呈到杜文佩面前。
    “文佩,你是一个特别的姑娘,从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牵动着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也想给你快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原来傅钧言的私事就是向杜文佩求婚?
    溪草又惊又喜,不由望向同桌的傅氏夫妇,发现二人面上不见愕然,反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唇上的笑意更深。
    傅钧言这家伙,什么时候竟连父母也搞定了。
    短暂的喧哗后,宴厅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在宴厅中间的一双男女身上。
    杜文佩捂着嘴,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头脑有些懵,心口怦怦乱跳,无措地看向溪草,又看看身侧的爷爷,在得到二人鼓励的眼神后,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对面的男子。
    撞上对方深情的视线,杜文佩只觉心中什么东西渐渐散了……
    “谢谢你的求婚,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这个措不及防的答案,让众人有些回不过神来,傅钧言面上的笑也有些苦涩。
    “但是,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闻言,傅钧言本来黯然的眼眸也在瞬间点亮。
    “这么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
    杜文佩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傅钧言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他一直追求杜文佩,却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现下却忍不住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还不把我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
    杜文佩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唇角无意识间已经勾起。
    自知道和陆铮的感情无望后,她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傅钧言对自己很好,她和他相处也很快乐,可确定自己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后,杜文佩已存了与他一刀两断的心。
    然而事有意外,她还没来得及疏远傅钧言,他便诸事缠身,冷落了她。直到那一刻,杜文佩才察觉,傅钧言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她的心。
    再见了陆铮,既然我们没有结果,那我会学着放手,学会忘记你……
    周遭人都被傅钧言的喜悦感染,一个个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谢夫人亦是激动地握住二妹的手。
    “还是钧言勇敢,哪像洛白,一会冷,一会热,我都帮他着急。”
    之前姐妹二人来信,傅夫人就知道姐姐有意亲上加亲,想撮合侄女与儿子的婚事。今日虽是傅夫人和溪草的第一次见面,可因为和姐姐书信往来的大半年,谢夫人对溪草着墨颇多,以至于傅夫人对溪草未见其人,已知其身。
    自己儿子事业爱情皆小有成色,傅夫人当然希望旁人也成双成对,圆圆满满。她于是抬起头,亲切地对对面的陆承宣道。
    “听说在云卿生日宴上,洛白送了尊玛瑙双雁,不知妹夫什么时候给我们送帖子,让我们喝两个孩子的喜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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