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婴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进门内。
    她又惊又怒,陆云卿在干什么!这明明是给她准备的戏码!
    张存芝告诉她,只要把陆云卿带到这扇门口,不必费力,她也会自己走进去的,可是陆云卿反而将她推进来,自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陆良婴的理智告诉她要逃跑,此地不可留,可她的双腿却不听使唤,那股糜烂的香味太诱人了,像一只手,牢牢地拽紧了她的心脏,拖着她往香味的源头走去……
    那支她视为宝贝的口红吧嗒一声地落地,断成了两截,陆良婴踏过艳红的膏体,地板上瞬间开出一朵血红的罂粟。
    纱帐后头,陈堂风半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衣冠不整,身边放着烟具,正持烟枪吞云吐雾。
    陆良婴见到这幅情景,却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她只觉得浑身那种蚂蚁啃咬的痛楚更深了,有整种陌生的热流涌上来,哪一种都让她难受无比。
    她跌跌撞撞朝床上扑过去,颤抖地伸手去夺男人手中的烟枪。
    “给我、给我尝一口……”
    陈堂风正神游魂荡,也辨不清人,吸过大烟之后,他亢奋异常,脑中几乎爆裂,陆良婴是他的解药。
    他大力将陆良婴掀翻在床上。
    陆良婴抢过烟枪,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呛得眼泪直流,还是贪婪地不肯放手,大口大口将烟丝吸入肺腑,血从她的裙子下头洇出来,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痛,只觉浑身快活得要疯了。
    屋内淫靡的声音传到溪草耳中,令她反胃,一刻也不愿多呆。
    从小在庆园春目睹男欢女爱,不仅没让她习惯,反而造成了心理阴影,她极其厌恶这种事。
    上次看到梅凤官和别人做这种事,让她情绪几近崩溃。
    冷风吹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溪草才冷静下来。
    陈堂风送她那支口红是特制的,掺杂了鸦片,用过几次之后,便会染上烟瘾,而这间屋子飘散出来的香味里,除了燃烧的大烟,还混合有窑子里最烈的媚香,通常用来制服那些不肯就范的女孩。
    那背后的主谋,不仅要她染上烟瘾,还要她失去清白,想让她万劫不复。
    很快就能知道了,究竟是谁会恨她到这种地步?
    大厅之中,前去更衣的陆云卿久久没有出现,陆家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严曼青招来明月楼的人,派了下仆一起去找,却没寻到人。
    “这丫头怎么回事!一点眼色也没有!”
    陆承宗有点恼怒,今晚是为陆云卿准备的宴会,她却久久不出来应酬,连督军都被她晾在了这里,岂不是显得陆家刻意怠慢!
    陆太爷顿时有点担心。
    “云卿丫头是有分寸的,该不是夜里黑灯瞎火,失足跌进水池里了吧!快派人去那边看看!”
    傅钧言可坐不住了,他和陆太爷有不同的担忧,谢二走的时候交待他看紧溪草,万一小丫头趁机逃跑,或是被上次枪击案的杀手伺机谋害了,他可交待不了。
    “我也去看看!”
    杜文佩拉住他的衣袖。
    “我跟你去!”
    陆云卿治好了杜文佩的病,又教她画画,她已经把她视为好友。
    大厅里,只有张存芝不停抬手,低头看雪腕上那支小巧的金表。
    时间差不多了。
    怎么还不见陆良婴回来?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她微微皱眉,有点担心。
    而她的动作,一览无余地落在角落的玉兰眼中。
    云卿小姐叫她不必跟着,一来是要让陆良婴放松警惕,二来,是要她留心观察宾客中谁有异动。
    正在此时,明月楼一名侍仆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您快去看看吧!云卿小姐她、她出事了!”
    咋咋呼呼一声响,恍若一道惊雷,让被酒精麻痹的男女瞬时清醒起来。
    “出什么事了?”
    陆太爷从座上站起,面上表情十分可怕。
    华兴社乃雍州黑帮,哪怕现在极力洗白,暗地里却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买卖。莫不是什么仇家借着陆家在明月楼包场上门寻仇了!
    老四膝下只有这样一根独苗,他虽然不喜这个软弱的儿子,但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骨血,若是云卿丫头有什么意外,如何向陆承宣交代?
    陆承宗、严曼青则是一脸愕然,心道真是不争气的丫头,上不了台面。
    陆铮一脸古怪,对扭捏不言的侍仆呵道。
    “老太爷问你话呢,云卿小姐究竟如何了?”
    “是,是……”
    那人涨红了脸,欲言又止间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状,众人的表情越发精彩,心道这位高调现身的小姐只怕是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了!然碍于陆家人,只七嘴八舌低声议论起来。
    陆铮目光阴冷,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
    “还不带路!”
    “是,是。”那人如释重负,忙不迭答应。
    傅钧言有些懵,在一片担忧关切,扭曲阴暗,或是幸灾乐祸的宾客表情中猛然清醒起来,他拦住欲与陆家人一探究竟的沈督军及陆荣坤、曹玉淳等人。
    “这毕竟是陆家的家务事,还请督军与诸位留步。”
    闻言,在场人看向傅钧安的目光不免古怪。
    虽说傅大少是谢司令的表弟,其家族势力在旧都燕京府也排的上号;然而来了雍州,管你是哪家的皇亲国戚,见了真正的土皇帝沈督军还不得恭顺垂手叫一声督军。
    现在竟胆大包天和沈督军叫板,这纨绔小开莫不是脑子坏了?
    沈督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面上不见喜怒。
    谁都不敢说话,一时之间场面静谧得可怕,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督军会收拾傅钧言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娇声道。
    “督军别生傅公子的气,他也是因为表妹不见了,一时糊涂了。”
    盛装的张存芝款款踱步上前,一颦一笑无可挑剔,每一个毛孔都在诠释雍州城最耀眼的玫瑰。
    她对沈督军行了个后辈之礼,又温声对傅钧言道。
    “不过云卿小姐刚刚被沈督军认作了义女,怎么会是外人呢?而陆处长夫妇乃是她的叔叔婶婶,云卿小姐出了事,做长辈的担心,傅少阻止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注意到双方面色稍霁。
    “总归大家都是担心云卿小姐,眼下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似为了增加说服力,张存芝向陆铮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道。
    “您说对不对啊,铮少爷?”
    陆铮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笑,只撇眼看了眼自己的祖父与父母。
    用脚趾头想,陆太爷和陆承宗夫妇都不希望沈督军随他们过去,万一不好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不知怎的,从收到认女消息那一刻,他就不想这让这心思琢磨不透的小姑娘被沈督军收入掌中。
    不是因为嫡亲兄妹的血缘疼爱,而是出于一种暴殄天物的惋惜!那样有趣的姑娘,也先等他掌掌眼不是?于是他故意忽略长辈的心思,只希望事态越发不好控制时能顺理成章地插手陆云卿一事!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胆敢把手伸向他床上的女人,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见陆铮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张存芝的胆子越发大起来。
    “至于咱们,若是陆太爷觉得不便,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毕竟云卿已经是雍州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我们也不希望她有什么不好。”
    言下之意,反正没有亲眼所见,如果陆云卿的丑事曝光于众,可与他们无关。
    尽管刚刚张存芝是唯一占出来替傅钧言说话的,按理说他应该感激她才对,可方才雍州玫瑰这一席话,傅钧言怎么听怎么奇怪。
    这话中夹刀,显已经把那发生的事定位为了难堪之局,印象中溪草应该没有得罪这位市长千金啊?
    傅钧言困惑的想,忍不住又看了张存芝一眼。
    而玫瑰早已被脑中勾勒出混乱局面弄得心潮澎湃。
    陆云卿被捧得越高,就让她摔得越重!前一秒有多得意被沈督军抬举,下一秒就有多难堪丢人。
    她目光幽沉,无声地笑了。
    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觉把陆家陷入了两难的局面,陆太爷这等见识过风云的老狐狸也嚼出了其中弯绕。
    他渐渐回过味来,溪草性格稳妥,大抵是被设计了;且无论如何,这次是注定栽跟头了!
    就算运气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没有其他人见证,人言可畏,各方猜测也会把假的说成真的;然而若让所有人都去,他又不敢打这个赌。
    小姑娘脸皮浅,他担心她受不住。
    毕竟,陆太爷真心喜欢云卿这个孙女。
    事不宜迟,可老太爷不发话,陆承宗也不敢做主。
    傅钧言心里没底;杜文佩更是脸色煞白,咬着嘴唇求助地看向爷爷杜九,看到对方和自己摇了摇头,一双眼写满了担忧。
    短短的几秒,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相信小姐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
    玉兰从人群中走出,对陆太爷曲膝一礼,指着那个报信的侍从不慌不忙道。
    “毕竟,若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丑事,他也不可能如此大胆在人前嚷嚷不是吗?”
    陆太爷简直想捏死这个丫头!
    若非知道玉兰是杜九府上调教出来,平素性子还极稳妥,他简直怀疑这小丫头也是参与设计孙女的人之一了!
    侍候人不好好跟在面前,对方大叫大嚷,明摆着就要让溪草丢人,玉兰还嚷嚷出来,是恶毒还是愚蠢?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张存芝心里早已笑开了花,给冯美妍递了一个眼神。
    对方立马会意接上。
    “云卿小姐我见过,看面相确实是有福之人,或许也没发生什么事,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
    “是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陆荣坤不失时机道。
    “我们也别太紧张,好好的明月楼会出什么岔子,况且有沈督军在场,华兴社坐镇,谁敢在在太岁头上动土?”
    其他宾客也纷纷附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越发不好控制。
    骑虎难下间,杜九走到陆太爷跟前,和他低语了几句。
    陆太爷正了正脸色,双手抱拳对周遭人郑重一礼。
    “今日是陆某孙女的好日子,哪知道……
    无论好坏,还烦请大家给点面子,算我陆正乾欠大家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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