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号上午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上海外滩一家书店的密室内,刘泽之见到了李奕。
    李奕沏茶奉上,说道:“武顺,你在外面警戒。刘副局长,贝医生的地址我查到了,就在济民医院后面,隔着一条弄堂,一栋五层公寓里。我已派人监控。”
    “原来他还住在那里。李奕,你去医院调查一下,看看此人最近有没有异常,有没有可疑的人去找他,如果一切正常,我今天晚上去见他。”刘泽之担心日本人即将发起细菌战,也许会联想到贝医生这个曾经的参与者,派人监控。
    李奕答道:“我已经去过了,贝医生有六天没有上班了,他续弦了,娶了个小他十五六岁的漂亮女护士,三天前办的婚宴,公寓门口还贴着大红喜字。我命下属装成病人打听,同科室的医生说他请了十五天的婚假,要到十六号才回医院上班。”
    刘泽之一喜:“这么说他们夫妇失踪一段时间,不会引人怀疑。”贝医生有心思操办婚事,可见并没有受到骚扰,唉,倪新……心细如发,怎么会有如此之疏忽?对丧尽天良的细菌战,倪新潜意识里也是不赞同的吧?他决定改变行动方案。
    “是的。”
    “你身边有多少可以立即调动的人?几个联络点?有没有可以约见外人的地方?”
    “只有一个行动组,六个人,分在两个联络点,其中一家恰好是家中档酒吧。其他的五十多个人除了之前就在杭州、苏州的,其他的分为八个小组,每组五人,奉命去了松江、无锡、东阳、嘉兴、高邮等二线城市。”
    “义乌有没有行动组?”
    李奕解释道:“没有,那里距离浦江县根据地太近,属下觉得没有必要。老巩手下的人巨大多数都在上海、南京两处。”
    “六个人够了,没必要动用巩肃和那条线。李奕,在叶子咖啡厅布置四个人。我写一封信,你准备一份贺礼,一会派人送过去。命武顺租赁一辆汽车,再备好两副假车牌。”
    李奕提醒道:“您是想绑架贝医生?为什么不好好和他说?这样做并不符合军统的规矩。”
    “时间太紧,而且我对此人算是有些了解:四年前76号奉命‘请’他去东北,事先虽然调查过他的背景,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威胁利诱才得逞。别忘了上海在日本人手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丧偶的鳏夫,都不愿意配合当政者,现在的他新婚燕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趟这趟浑水?再说让他帮忙,最好还是把他请到浦江县,甚至义乌,让他当面看一下实物。”
    李奕问道:“那他的妻子……属下是说您不会也一起‘请’走吧?”
    “虽说妇孺无辜,可要是不把夫妇二人都请走,新婚燕尔,新郎独自外出,合理吗?贝医生曾替日本人效力,现在军统需要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不过要分两步走,姓贝的看了我这封信,会主动瞒着新婚的妻子,单身赴约。我会扣押他,送到义乌。贝太太软禁在上海,由你负责看管。”
    “是。”
    中午十一点,贝医生的公寓,杂役送来一个漆金礼盒,说道:“是礼品店的小伙计送来的,给你的礼物,这里还有一封信。”
    新婚有人送礼是很平常的事,贝医生不疑有他,给了笔力钱打发走杂役。放下礼盒,拆阅信件,脸色一变,扬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贝太太走出厨房,问道:“午饭就好了,怎么这个时候出去?别忘了明天还要去杭州,不是说好下午要买些东西送给杭州的朋友吗?”
    贝医生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敷衍道:“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已走出了家门。
    贝医生走进位于甘神父路一家酒吧内,侍者迎上来说道:“先生,你几位?”
    “有一位姓安的小姐在哪里?”
    “在左手包间,您是贝先生吧?请跟我来。”
    包间的门随手而开,房间内不见意料中和自己曾有过肌肤之亲的前小姨子,只有一名似曾相识的男子。贝医生一愣,没等他开口,那名男子起身说道:“贝先生,久违了,在下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
    贝医生下意识的想逃,只觉后腰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一回头,原本笑容可掬的酒吧侍者持枪冷冷的看着他!顿时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
    十二点,一名三十岁出头,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敲响了贝医生所住的公寓的门,贝太太打开了门,那名男子焦急的说道:“贝太太吧?鄙姓李,贝先生被车撞了!已经送到前面不远处那家教会医院了,对了,这是贝先生的公文包,还有他的外套……”
    贝太太大吃一惊!急道:“他怎么样了?”
    “腿断了!别的还在检查,贝医生说想转到济民医院,可我们警署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签名……”
    贝太太急的语无伦次:“我这就跟你走,请稍候,我去拿些日用品,还有钱。他撞人了,还是人撞他了?”边说边跑进卧室。
    这名警察正是李奕乔装的,他稍一观察,信手拿起几张有字迹的纸张,收了起来。
    贝太太慌里慌张跑出卧室,李奕说道:“快走吧,把包给我,是人撞他了,一辆汽车……”
    六号晚上十一点,刘泽之带着武顺开车押着贝医生到了义乌郊外的渔船上,冯根生迎了上来,刘泽之命令道:“老冯,把贝医生押上船。武顺,把车开走,至少一公里之外,找个地方,换副车牌停好。老冯,葛佳鹏在哪里?”
    刘泽之上了渔船,冯根生汇报道:“我带来的十名战士分为三组,一组四个人交给了葛佳鹏,在另外一条船上,距离这里大约三公里;去嘉兴的崔峰发来电报,说是人手不足,我派了四个人增援;剩下的两个人在这条船上。刘副局长,三纵二中队一部的游击区距离这里不远,如有需要,可以就近调遣。”
    “我知道了。”
    “您押来的人是谁啊?”
    刘泽之没有立即回答,转身命令道:“武顺,你去找老葛,命他尽快伪造,然后马上把东西拿过来。”
    “是。”
    而后,刘泽之向冯根生简单介绍了贝医生的身份和用途,命令道:“我想和他谈谈,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就范,需要你配合……明白了吗?”
    “明白,您放心吧,对这种所谓只搞技术不问是非的汉奸,唱黑脸,是我最愿意做的事。”
    船舱内,刘泽之命令道:“打开手铐,冯主任,命人准备些吃的,我们都还没用晚餐。”说罢,走出了船舱。
    冯根生掏出塞在贝医生嘴里的毛巾,打开手铐。
    贝医生萎顿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冯根生递给他一杯温开水。贝医生喝了几口,缓过一口气。一名士兵送进来五六个凉烧饼,一碟咸菜,贝医生本想不吃,无奈中饭、晚饭都没有吃,饥饿难耐,只得拿起烧饼啃起来。吃完了一个,满腹心事的他再也没有胃口,呆呆的枯坐。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回来了,贝医生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刘泽之吗?76号,李士群的秘书,你怎么又成了军统的了?是不是,李士群死了,你就反水了?我没招惹你啊,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冯根生呵斥道:“闭嘴!你这个助纣为虐的汉奸,为日本人效力,研制丧尽天良的细菌弹对付自己的同胞,这笔账该和你清算了!”
    贝医生辩解道:“我是说不去的,是他,逼着我,对了,还有个日本人,叫什么来着,当时他们还扣押了我的情(和谐)妇……不,是孩子的小姨,我不得已,才去的满洲,等我回来,都快一年了,又音讯不通,她都嫁人了!我是受害者……”
    冯根生二话不说,就是两记耳光!直打的贝医生眼冒金星,跌下凳子,倒在船舱的地板上。“你还敢狡辩?!瞎了你的眼,刘副局长是军统的上校特工,那个时候潜伏在76号!”
    冯根生身材彪悍,又生就一张冷峻面孔,一板脸,杀气顿现!贝医生吓得不敢再开口。
    刘泽之摆手制止:“冯主任,不得动粗!贝医生,在下刘泽之,之前奉鄙局戴老板之命,在76号潜伏,现在归队,担任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贝医生,日本人即将把大批细菌弹运到淞沪,投入使用,您也是中国人,又在淞沪地区出生长大,总不希望日本人毁掉淞沪膏腴之地吧?”
    “日本人已经解决了扩散面积不够大的问题?不会吧?难道他们只想在国统区使用,比如浦江县……”
    闻听此言,刘泽之心下一喜:可见姓贝的知道些内情。冯根生却勃然大怒,切齿骂道:“国统区不是中国人的国土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和你刚娶的婆娘绑在浦江县,等日本人的飞机来了,做投掷的细菌弹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贝医生一愣,脱口问道:“我婆娘?你们把她也抓了?难怪76号说你们是军统匪类……”
    “什么?你再说一遍?!”冯根生薅着贝医生的衣领,一把从地上拽起了他!
    刘泽之提高声音喝道:“冯根生,住手!贝先生,您请坐。贝先生,刘某忝为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守土有责,绝不容日本人在浦江县,或者其他国统区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配合我们,销毁细菌弹;二是执迷不悟,我不会杀你,只能请你和你新婚的太太到浦江县做客,一起等待日本人的细菌弹。你好好想想吧。”
    贝医生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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