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峰匆匆披衣而来,刘泽之说道:“董康发来的电报,你看到的车队昨天晚上七点抵达义乌郊外,进了一座有宪兵驻守的院子。周围人口虽不密集,却也算不上人烟稀少。你派去跟踪的两个人在远处观察了两个来小时,进去的人没有出来。于是留下一个人,另外一个人找到董康作了汇报。再具体的情况,电报中没有提及。”
    崔峰忧心忡忡:“义乌?距离浦江只有三十来公里,可见我们的判断是对的:日本人的目标很可能是浦江县。从嘉兴到义乌,不到二百公里,居然走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刘副局长,我们劫夺后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
    刘泽之问道:“老彭,局本部的回电到了吗?”
    “还没有。周局长的回电一个小时前到了,说他走不开,葛佳鹏会马上返回,这里由你全权负责。我就没吵醒你。”
    “你觉得细菌弹的扩散后受影响的面积有多大?炸毁焚烧后还有效吗?”
    彭寍韡苦笑道:“我和你一样,完全是外行。等局本部的专家到了,就清楚了。”
    “来不及了,如果日本人确实要对浦江县发动丧尽天良的细菌战,我推测时间就在今后的几天之内。”
    彭寍韡和崔峰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问道:“那怎么办?”
    “给局本部发报汇报,就说没必要千里迢迢派人来了,请这方面的专家把细菌战的常识通过电报,介绍给我们。老彭,你等一会,我去拟电文。”
    刘泽之离开了房间,崔峰叹道:“电报里怎么可能说得清楚?老彭,上海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应该没有吧?别忘了福田英夫死后,日本人这方面的研究大受影响,可见人才难得。即使有,大上海好几百万人口,人海茫茫,短期内到哪里去找?问问刘副局长,他在上海认识的人比我多得多。”
    崔峰恨道:“那是因为刘副局长随处留心收集情报。哼!什么人才?就是魔鬼!丧尽天良!”
    “发牢骚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刘泽之去而复返,说道:“崔峰,我们疏忽了,研制细菌弹,和使用细菌弹,不是一回事。”
    崔峰一愣,不知刘泽之此言何意。
    刘泽之问道:“崔峰,你觉得和这批细菌弹一起来的,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说的是投掷使用细菌弹的人才。”
    一语点醒了崔峰:“当然有!我们是外行,76号、上海市防疫站也是外行啊。对啊,我们不敢轻易炸毁,他们就敢轻易投掷了?刘副局长,您说有没有可能上海市防疫站、76号的那个行动组,留在义乌郊区,就是为了培训如何进行细菌战?”
    “你推测的有道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消灭这些人?投掷使用,应该不难,日本人很快会再培训一批,而我方的伤亡却会很大,毕竟是在日战区发动突袭。”
    刘泽之问道:“普通的炸弹拆除引擎、雷管后,就会失效。崔峰,如果我方有细菌战方面的专家,又能近距离接触,能否设法让这些细菌弹失灵?”
    “应该可以吧?我们可以请教局本部的专家。您的意思是胁迫,或者收买在义乌的技术人员?可我们怎么样才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掌握关键技术的人?又通过什么方式和这个人发生接触?”
    “你还记得局本部是如何得知有一批军火要途径淞沪的吗?”
    “是沈阳站得到的情报,您猜测沈阳站在关东军研究所内部有卧底?”
    “不是猜测,是肯定,不瞒你说:这个卧底是我为他们发展的。”
    韩佑禧的事除了周成斌、刘泽之,只有彭寍韡知情,崔峰心道:这怎么可能?刘副局长真会开玩笑,他笑笑没有回答。
    刘泽之现拟了一份很长的密电,命令道:“只能向局本部求援,请毛先生电令沈阳站协助。老彭,拍发给局本部。”
    四月四日下午一点,局本部的回电到了,刘泽之译出电文,对侍立一旁的崔峰、彭寍韡叹道:“局本部说已经致电,向美国、英国的专家请教,并把沈阳站的电台频率给了我们,让我们直接联系。戴老板责问:怀疑是运往湘西前线的军火通过淞沪,为何不设法破坏炸毁?还命令务必摧毁怀疑是细菌弹的武器,否则一定严惩。还有,局本部令葛佳鹏于本月二十五日启程返回重庆。”
    崔峰和彭寍韡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刘泽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清单,说道:“崔峰,这是我需要的资料,等葛佳鹏回来你转交给他,命他在启程前伪造,留在上海分局备用。”
    “我明白。”
    崔峰走后,刘泽之又道:“老彭,葛佳鹏带的那两个徒弟怎么样?”
    “前些日子我还和他聊起这事,老葛说资质和孔霂相比——小孔,唉,可惜了——差的太远,建议最好不要急着让他们进入实战。”
    “唉,人才难得。老彭,我拟份电文,你拍发给沈阳站的邓站长,请他全力协助。冯根生去了哪里?”
    “他去了自来水厂,你有事?我派人去找他。”
    一个小时后,冯根生来了,刘泽之说道:“局本部命沈阳站协助,我估计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半天才能有消息。日本人随时有可能发动细菌战,我们不能坐等。”
    “您说的是,我已经组织临时监控组,责任到人,监控每口水井,一个八人的警卫组今天上午九点进驻自来水厂,派往上海、杭州等地采购物资的人也都出发了。”
    “干得不错,我想带着崔峰,再带两个人,去一趟义乌。”
    “还是我去吧。”
    刘泽之摇头道:“不,我认识张宝成,还是我去。你准备一条船,我随身携带一部便携式电台,半个小时后出发。沈阳站有了消息,你随时和我联系。”
    “也好,前两天因为要给第三纵队补充弹药,杜一帆命人开回来一条改装过的渔船,船况很好,驾船的两名战士也是都是渔民出身。对了,刘副局长,您把葛佳鹏也带上吧,如果有机会见到细菌炸弹的实物,将来伪造,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也好,那我就等他回来,葛佳鹏手头的工作等回来再说吧,实在不行,就晚走两天。”
    下午三点,葛佳鹏回来了,几人立即出发,为了安全,三四十公里的水路,刘泽之等人走了六个多小时,九点,渔船到了义乌。葛佳鹏说道:“刘副局长,日战区似乎添了很多士兵,一路上我最少看到三处原来没有检查站的地方,设立了检查站。您说如果投掷细菌弹,会不会扩散到日战区?”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是说了吗?我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崔峰叹道:“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
    葛佳鹏嘲讽道:“什么早知道?你学这些下作的技术干什么?我倒是希望连我都失业,那个时候,中国,就真的和平了。”
    刘泽之命令道:“别斗嘴了。葛佳鹏,你留在这里。崔峰、王庚,你们跟我走。”
    “是。”
    晚上九点半,崔峰带着王庚找到了之前派去监控的两名下属。一个人汇报道:“崔组长,那座院落并不大,没有挂牌,不远处有一栋三层楼,我攀爬到楼顶用望远镜观察,隐约可见有三排六间的平房,院中有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我怀疑细菌弹就藏在地下。门卫在关着的铁门内站岗,一班四人,院子内还有两个流动哨。”
    另外一人也汇报道:“一路上车队走得很慢,很多地方的新近重新整修过。崔组长,院落里似乎不开火,晚饭是送进去的,我跟踪,发现送饭的叫什么客隆饭庄,就在不到一公里之外。这是饭庄外部的地形示意图。”
    崔峰接过来细看,说道:“饭庄内部的示意图哪?”
    “我去的时候,饭庄已经关门了,我本想明天设法搞清楚饭庄内部的情况,”
    崔峰命令道:“知道了,其他的事由我来办,把汽车给我。王庚,你带着他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命。”为了安全,这两个人没有必要知道刘泽之的行踪,由王庚居中联络即可。崔峰
    崔峰开着车回到渔船停泊的地方,向刘泽之做了汇报,刘泽之命令道:“走,我们三个人也去看看。”
    十点四十,三人来到尤汉波等人所在的院落三百余米之外停了下来,三人步行上了对面的三层楼。
    刘泽之手持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确实只有三排平房,只有第一排前三间还亮着灯,应该是办公室,其余的宿舍都熄灯了。我推测上海市防疫站最少来了三十余人,尤汉波的行动组在二十人左右,再加上执勤的宪兵,一班六人,三班就是十八人,这么说倪新并没有派别的人来参加培训。”
    突然,尤汉波出现在院子中望远镜里。十几分钟后,刘泽之说道:“我看到尤汉波了,他在查岗,然后回到一间有一名便衣特工站岗的平房,几分钟后张宝成从那间平房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去洗漱。由此可以推断尤汉波是76号在那里的所有人员中地位最高的。”
    葛佳鹏奇道:“尤汉波在76号的地位不高吧?如此重要的行动,倪新不亲自指挥,还则罢了,可居然没有派出一个部门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答道:“以我对倪新的了解:对细菌战这样的下作伎俩,他内心也是鄙视的,也许他不敢反对,可一定会消极怠工。”
    葛佳鹏脱口反驳:“我不认为倪新这个铁杆汉奸还能保有良知,哪怕是一点点。”
    崔峰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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