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担心我的能力?你我同时离开浦江,合适吗?”
    “我是不放心你!泽之,你的个性我太了解了:我担心你下不去手,被参与行动的人检举。有机会完成任务,却故意纵放戴老板点名的要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谍战,容不得一点游移。千钧一发之际,你有可能下不去手杀倪新,倪新可未必下不去手杀你!至于浦江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的,冯根生已经回来了。”
    刘泽之默然。
    周成斌问道:“回答我:你是否坚持参加行动?”
    “是的,请你答应我,而且我也想去遂昌拜祭……我是说……其实应该找个别的机会,他是去拜祭……而我们却……”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决定了:由你我一同执行啄木鸟计划。”周成斌心知除了自己,上海分局任何人都无力左右刘泽之。刘泽之纵放倪新的可能不大,可行动时游移不定是难免的。倪新心思缜密、身手不错,又有李学惠保镖,瞻前顾后的刘泽之并没有胜算。
    “那也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单枪匹马的去遂昌吧?”
    “再带上范大可、王庚,我们四个人对付倪新和李学惠,足矣。泽之,倪新去遂昌,不会停留很长时间,我们连夜出发吧。”
    初三凌晨两点,周成斌三人乘船抵达遂昌,王庚下船在二三十米外警戒。
    周成斌说道:“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搞清倪新的下落。”
    刘泽之答道:“不错,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倪新有两种选择:下榻在马团长的公馆,也可能是在团部;或者找一家不起眼的旅社。”
    范大可插话道:“如果住在姓马的公馆,那就好找了,可要是旅社……倪新算是微服,不会太招摇,时间又这么紧,怎么找?”
    刘泽之说道:“以我对倪新的了解,大过年的,他不太会不识趣,打扰朋友。”
    周成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何况你们别忘了,倪新来祭奠,或者说是来拜访李士群的故居,不会希望太多的人知情。”
    范大可问道:“那怎么办?一家一家旅社的找?或者是找倪新的车?可他是乘坐什么车来的?二位长官,我们在遂昌有行动组吗?”
    周成斌答道:“没有。”
    刘泽之说道:“那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我有个办法,倪新是来干什么的——”
    周成斌明白了:“对啊,直接去李士群的故居布控即可。泽之,你知道李士群的故居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李士群回过两次遂昌,可惜的是两次随行的都是倪新,我没敢打听。老周,您说倪新会不会已经去过李士群的故居了?”
    “可能性不大,他初一出发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四百多公里的路,到达遂昌天都黑了。初二要去拜访马团长。以他对李士群的敬重,祭奠当然要在上午。”
    刘泽之说道:“也就是说倪新很可能把祭奠安排在今天上午,现在是凌晨三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可怎么才能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找到李士群的故居哪?李士群出身贫寒,他的故居知道的人并不多。”
    周成斌答道:“泽之,你说马团长有没有可能陪同倪新一同去?”
    “有可能!”一句话点醒了刘泽之:“马团长的公馆不难找,可以通过他找到倪新。倪新是开车来的吧?马团长也应该有车,可我们没汽车啊,遂昌有汽车租赁行吗?”
    范大可插话道:“还租什么?临时‘找’一辆就是了,我去。”
    周成斌答道:“也好,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倪新和你彼此之间太熟悉,大可,带上王庚,由他出面。记住:暂时不能动手,只需找到倪新的落脚点即可。”
    刘泽之又仔细向二人介绍了马团长的长相、嗜好、都有哪些家人等情况。
    范大可答道:“二位长官放心吧,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范大可、王庚乔装后下了船,步行五六公里,发现一栋乡间别墅外停着一辆七成新的雪佛来轿车,范大可没费太大的力气,撬开车门。四周寂静无声,二人怕惊动车主,范大可把着方向盘,王庚在后推车,驶出五六十米,二人上了车,才接上分火头,发动了汽车。途中,又卸下另外一辆汽车的车牌,交替换上。
    天色渐渐大亮,范大可找了家春节期间开门营业的点心铺,买了四样最高档的点心,打了四个蒲包,又要了四瓶酒、一盒大红袍茶叶。王庚看着不远处有一座挂着天香楼牌子的青(和谐)楼,指点给范大可。二人说了几句,上车离去。
    守备团营房并不难找,戴着一顶工装帽,司机模样的范大可下车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一身长衫马褂,富家公子哥打扮的王庚下了汽车,向卫兵走去。范大可拎着点心、四瓶酒落后十来步,跟在后面。
    听王庚说是来给马团长拜年的,卫兵答道:“马团长放假在家,你去公馆吧。”
    王庚故作不信,奇道:“不可能啊,是老马约我来的,说是他今天值班,还嘱咐我一大早就来,带上他喜欢喝的大红袍,还说要和我去天香楼打八圈。”
    “马团长本来是今天值班,因为有事,换到明天了。”卫兵心道团长这么早约朋友去天香楼打牌,应该不仅仅是打牌吧?团长以前都是去怡情阁,不去天香楼啊,难道有了新相好?
    王庚暗道侥幸:本来是虚言讹诈,谁知姓马的原来还就是今天值班。换了日期?难道是为了陪倪新?
    他笑笑问道:“原来是这样,马团长的公馆还在汤显祖祠的后面?”
    “不是在后面,是在祠堂隔壁的那条街。”
    遂昌县城并不大,一路上王庚仔细观察,汤显祖祠那里有很多整齐的住宅,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一半。他递过去两盒烟哈德门烟:“那我去家里给马团长和马家姆妈拜年。大过年的,兄弟们拿去抽吧,”
    与汤显祖祠堂隔一条街,王庚找到一处青砖独院,大门边挂着两寸宽、五寸长的一块木牌,上写“马宅”二个字。门边停着一辆军用吉普,一名上身穿着皮夹克,下面却穿着军裤的男子正在擦车。
    范大可把车停在不远处一颗樟树下。王庚说道:“司机已经在准备了,姓马的很快就会出来。”
    范大可点了点头,压低帽檐,耐心的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一名身着便装的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王庚低声说道:“姓马的出来了。附近只有一条能走汽车的马路,别急着跟上去,绕到马路那头等着这辆车。”
    “我知道。”
    初三的马路上车辆不多,马团长的车开的很快,二十来分钟后,停在顺安旅社门口。
    范大可没有停车,从旅社门前直驶而过。
    王庚说道:“老范,你看到了吗?门口停着一辆上海牌照的汽车,应该就是这家旅社。”
    “看到了,我们去别处绕一圈,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设法搞清楚倪新住在那个房间。”
    中午十一点钟,范大可、王庚步行回到船上,汇报道:“二位长官,这是倪新等三人下榻的顺安旅社和周围建筑的地形图,他们在二楼最里头租了两间房,二零五,一个单间,窗户朝西;二零四,一个套间,窗户朝南。初一租房的时候就缴纳了四天的租金。‘借来’的那辆车停在距离这里两公里之外了。”
    周成斌说道:“四天?这么说倪新准备初五离开遂昌。你们进到房间里了吗?”
    王庚答道:“是的,恰好一楼的一零四房间空着,我就以想租住为名进去看了看,周局长,这是房间的简图,旅社的伙计说一零四和二零四格局是一样的。”
    “干得不错。泽之,我想今天午夜开始行动,你有什么意见?”
    刘泽之犹豫片刻,答道:“我没意见……能不能只杀倪新一个人?”
    “那是当然,妇孺无辜。”
    刘泽之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此情景,周成斌实在是不放心,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王庚,由你我潜入顺安旅社动手,大可,你把车停在东边这个路口接应。泽之,你留在船上吧。”
    刘泽之有些意外,心下却又一松,没说话,只点头答应。范大可和王庚对视一眼,都很奇怪:四个人,人手本就不多,有必要安排一个人在船上留守吗?如果说刘副局长没必要来,为什么不留在浦江县?自出发后,刘副局长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人却谁也没有开口询问。
    二月十五日午夜十一点,周成斌等三人乘车来到距离安顺旅社一百多米外一处僻静的弄堂进口。王庚下车佯装出晚归的酒客向安顺旅社走去,十几分钟后,从另外一头饶了回来,上车报告道:“周局长,情况有变,倪新所住的套间还亮着灯,从窗户上的影子判断,好像是在打牌。姓马的那辆汽车也在旅社门口停着。”
    范大可插话道:“刘副局长说姓马的性喜赌博,今天是初三,这场牌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如果通宵达旦,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事到如今,只能耐心等候。大可,把车开到旅社另外一头,找一处可以望见倪新租住的房间窗户的位置,关上车灯。”
    范大可依言照办,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隆冬季节,黎明前的汽车内寒意入骨,范大可、王庚不停地搓着手,唯有后座上的周成斌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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