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看着赵长青,冷笑道:“毛先生因你焦头烂额?你也配?仓促之间,你制造了针对盟国大使馆的三起爆炸案,好在只有数人受伤,几间房屋受损。而军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侦破了此案,生擒案犯,说起来是你给了军统一个在盟国面前展现实力的机会。”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嘲讽的笑声。
    赵长青抑制住心中的躁动,答道:“刘泽之,士可杀不可辱!我落入你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废话了!”
    见赵长青的嚣张气焰不再,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请陈副处长下去休息吧。赵长青,我想和你谈谈倪新,还有影佐祯昭。”
    赵长青垂头不语。
    “倪新,我极少放在眼里的对手之一。说实话,单论素质、心机、身手、学识,我远不如他,不仅是我,就连周成斌,也不能与之比肩。”
    徐逸轩点头叹道:“唉,确实如此,此人曾两度潜入重庆,局本部提起他,很多人自愧弗如……可惜啊,此人走错了路,甘为鹰犬。戴老板数次感慨:假如倪新能迷途知返,他愿既往不咎。”
    崔峰也插话道:“人才难得,也难怪戴老板起了惜才之意。”
    赵长青心下不服,却不愿和刘泽之做口舌之争。
    刘泽之似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一直奇怪:你嫉贤妒能,对倪新有心结,想取而代之,以倪新的精明,他不可能不心知肚明。所以我和周成斌局长设计:命张弛突袭松本敏三特种兵驻地,栽赃你里应外合,当然没想过能瞒过倪新,不过是给他一个挤走你的机会而已。谁知倪新居然把你派到重庆负责重建谍报网。”
    徐逸轩答道:“瞒过倪新,当然是不可能的。可在重庆的谍报网是日本人负责的,且不说小野平一郎,他和倪新关系摆在那里,也许是影佐祯昭做的主?”
    刘泽之答道:“不会,论起对倪新的重用赏识,影佐祯昭比之小野平一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才想明白:毛先生用赵长青的谍报网做烟雾弹,没想到倪新和毛先生想到一起去了。”
    徐逸轩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答道:“你是说倪新是用赵长青作掩护,掩护于思文?”
    “对,张据如果靠得住,赵长青这个表面上的谍报网负责人就算是于思文的联络员;张据如果靠不住,倪新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赵长青就是一颗烟雾弹。”
    “你说的不错,难怪我们通过张据提供的都是些看起来很有价值,实则一文不值的情报,而据上海分局上报:日本人对陪都的情报工作不仅没有瘫痪,还是卓有成效的。”
    刘泽之答道:“是啊,这就是于思文的功劳了。”
    徐逸轩又道:“这么说赵长青并不知道于思文的下落?缉捕于思文,唉,难那。”
    “那是当然,你以为人人都是赵长青这样的?目空一切,实则是绣花枕头,靠着和日本人的旧交吃饭?不过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回重庆客串一把而已。”
    “泽之,你何时离开重庆?”
    “就这两天,见过戴老板就走——怎么闲聊起来了?谈公事!”
    徐逸轩苦笑道:“我就是在谈公事啊,你运气不错,轻而易举的生擒赵长青,却把缉捕于思文这样艰苦的工作留给我了。唉,香港站的汪站长落入日本人手里,他跟了毛先生很多年,毛先生指望着和日本人交换那。”他一指赵长青:“就这么个废物,日本人怎么肯?”
    赵长青的自尊彻底被摧毁,再也不见一贯的倨傲,脸色灰败。
    韩秘书走进来问道:“审完了?毛先生对几家大使馆都说了:请他们明天上午来法场观刑。”
    刘泽之起身道:“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外交部门的人看看,军统还是很重视的,派了两名上校主审。崔峰,你再问问,而后成文。徐处长,我们回办公室。”
    “好,必须马上商议如何缉捕于思文,如果……老汪也许还有救。”
    三人走出刑讯室,韩秘书的声音断续传来:“那个招供了的顾泰宁怎么办?也送上……”渐不可闻。
    崔峰例行公事问道:“姓名?”
    赵长青没有回答。
    崔峰自顾自撰写着,又命令一名打手:“把爆炸案的勘察结果让他看看。”
    赵长青也想知道爆炸造成的后果,接过来细看:三份报告都很简单,两页纸,数张照片,且全都是影印件。负责调查的是重庆市警署,外交部、军统、交通部门副署。加起来不过五人受伤,其中只有一名外籍人士,是苏联大使馆的三秘,五名伤员中一人伤的比较重,腿骨骨折,脑部被飞起的石块击中,昏迷一个多小时后才苏醒。赵长青隐隐有些失望,又有些莫名的庆幸。
    崔峰继又道:“这些都是你策划的吧?”
    赵长青不置可否。
    崔峰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继续写着。
    一刻钟后,崔峰又对那名打手说道:“让人犯看看,签字画押。”
    赵长青接过来,原来是一份审讯记录,只有一页半,前面一页是姓名、年龄、性别等人犯的基本情况,而后是简单的讯问对话。看来军统是要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此案。赵长青心乱如麻。
    已经起身的崔峰不耐烦的问道:“你签不签——也罢,我没工夫和你废话,签与不签,都没有什么关系。来人,把人犯押回牢房。”
    神不守舍的赵长青被押回牢房,当即被砸上已决死刑犯的脚镣。过了一会,一名看守送进盛在木碗里的一荤一素两个炒菜、一碗白米饭,说道:“吃吧,明天上午来不及,就提前安排了。”
    另外一名打手把一件再生布的新白衬衣、黑色西裤放在砖台上。
    赵长青看着这些东西发呆。
    十七日凌晨三点,军统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内,坐在单人沙发上假寐的徐逸轩起身来回踱步,又看了看躺在双人沙发睡觉的刘泽之,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两口。
    睡眼惺忪的刘泽之起身说道:“几个小时工夫,吵醒我好几回了。都说你是‘冷面阎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徐逸轩强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吗,范大可劝降顾泰宁,也没有收获,你说赵长青能就范吗?”
    “我哪知道?唬不住他,再想别的办法呗。”
    “就怕时间长了,于思文跑了,麻烦就大了。”
    刘泽之起身去擦了把脸,回来答道:“我估计赵长青发现破绽后,和于思文联系过,按照规矩应该撤退,或者转移。可心高气傲的赵长青咽不下这口气,决议报复,而于思文是他的下属,虽然这个下属有很大的自主权,没有办法阻拦,但是为了安全,会切断和赵长青的联系。只有等到赵长青、顾泰宁没有如期回到上海,于思文才会明白赵长青出事了。”
    徐逸轩也坐了下来,说道:“有道理,这么说即使赵长青就范,也未必找得到于思文?”
    “只能说不能直接找到于思文,别忘了除了赵长青,张据还和吴斌有联系,而吴斌下落不明。我推测赵长青手下有一些行动人员,他转移,而吴斌之所以会多滞留几天,为的是协助于思文接管。只要时间不拖延的太久,通过吴斌,不仅有可能抓捕其他行动人员,也有可能找到于思文。”
    徐逸轩叹了口气:“那就继续等。我去沏壶新茶——泽之,喝一杯,对了,你怎么这么了解赵长青?”
    刘泽之笑笑,答道:“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民国二十九李士群派我和76号其他几个人去满洲,就是东北长春参加情报人员交流大会,我是个不起眼的学员,赵长青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教官、长官,他对淞沪地区很感兴趣,所以我也很留心他,尽可能的收集了一些关于他的情报。”
    “毛先生曾夸奖你处处留心,此言不差。那你怎么知道他出身高丽后族?这种私事他不会挂在嘴边上吧?”
    “有一名日本的特工问他:如何解决内部的民族情绪?这种情绪常被对手利用策反,之前还仅仅是中国人,渐渐扩散到台(和谐)湾、满洲、朝鲜等地区来的工作人员。赵长青冷冷的反驳说:高丽是日本的一部分。那人又说很多高丽人并不这么想。赵长青说作为前高丽后族,据他所知,日本与高丽早已合并,而原高丽人除了极个别的,都很赞同这种合并。”
    徐逸轩骂道:“他妈的,真是无耻!”
    牢房有一扇朝东的一尺见方的窗户,晨曦照了进来。砖台上放着的饭菜一口未动,斜靠在墙角发呆的赵长青也没有换上拿来的衣裤。外面渐渐有了声响,不时传来人员走动、牢门开合的声音。
    赵长青起身走到门口,声音有些迟疑:“有人吗?我想见刘泽之?有人吗——”
    片刻,一名看守过来问道:“什么事?还有两个小时才……你是不是需要纸笔写遗书?按照规矩,无法提供。如果你提出申请,我可以替你找个文书,你可以口述,他来记录。”
    “不是,不需要文书,我——想见刘泽之。”
    那名看守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刘泽之?谁啊?”
    另外一名看守走过来说道:“是刘泽之吗?难怪你不认识,他一直在上海,以前是毛先生的秘书,我和他四五年前打过一次交道。他前几天回来了,还是负责这个人的案件的。”
    “组长,那该怎么办?这个人不是处决……”
    “我去向上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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