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笑笑答道:“很简单,凶手那个时候出现在医院,不会引起怀疑。”
    “你是说凶手有可能是医院的人?或者是探视病人的家属?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往往是真相,这还是李士……老韩,你帮我个忙,可好?”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刘泽之说了自己的打算。韩秘书点头道:“没问题。泽之,你确实不是刚到毛先生身边那个毛头小伙子了。军统的王牌特工之一,你当之无愧。”
    “别捧我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我走了。”
    刘泽之绕道来找叶君远的宿舍:“老叶,我有件事求你。”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起吃点?我刚煮的面条。”
    “我回医院再吃。老叶,我需要一张令高徒葛佳鹏、冯根生、张占三人和周成斌在一起的照片,背景是初秋时候的浦江县政府办公楼,照片上的人表情要轻松愉快。除了四个人的合影,再做两三张,都要他们四个人的,你随意组合,最早明天上午就要,做好了交给韩秘书。”
    “没问题,我一会回办公室加班,照片算是你从上海带回来的?你真的不吃?我这里还有榨菜。”
    “不了,我这顿夜宵必须在医院食堂吃。”
    “听不懂,那我就自己吃了。泽之,你奉命破获谍报网,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照片就是为审讯做准备的。”
    叶君远奇道:“既然没有进展,你就为审讯做准备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很快就明白,我走了。”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见受伤后的陈劲松沉沉睡去,刘泽之来找楚院长:“我下午调查,得知张据换病房的情况只有食堂知道?”
    “是的,食堂要按照医嘱送饭。因为张据后天就回出院,给他开的药够用一周的,所以就连住院单上都没有改。您是怀疑凶手是食堂的人?这我也想到了,食堂五个人,都是老人了,时间最短也干了一年了,张据被杀,基本上没有还手的能力,就算他重病在身,又是文职人员,可他到底也是特工。食堂的人谁也不像有这个能力。张据身中七刀,他们身上都没有血迹,我核实了,六个人当时谁也没有单独活动,更换衣服的机会。”
    “除了直接动手的,提供消息的也算是凶手之一。医院的探视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还有下午五点到六点。重庆条件艰苦,医院食堂的饭卫生、数量有保证,能吃饱,口味、营养就谈不上了,医院里又都是病人,所以只得允许家属送饭,所以就把探视时间设在用餐的时间了。”
    “家属探视,需要登记吗?”
    楚院长有点明白了,答道:“两个门卫轮班,每人十二个小时,无法登记核查,只需要报出病人的床号,就能进去。”
    刘泽之责备道:“这不等同于虚应故事吗?”
    “是啊,所以我早就提出申请……唉,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医院警卫队能成立了。刘先生,您的意思是通过食堂的工友查找凶手?”
    “查找什么?找到了这个内奸,也未必能抓捕那个凶手。”
    “那怎么办?”
    “内奸自然会把凶手送上门来。”
    楚院长苦笑道:“什么时候了,刘先生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唉,总务处、行政科、办公室的长官,都斥责过我了,毛先生还说要处分我。还有住院的几位军衔较高的长官,人人自危,见了我就黑着一张脸。”
    刘泽之笑笑,说道:“太晚了,楚院长早点休息吧,今天你就别回家了。”
    “原本就没打算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两天,只望长官们看我勤谨,能从宽发落。”
    “也用不到‘几天’,明天凶手到案,楚院长就可以交差了。听说楚院长是个很优秀的内科大夫,对毒物学颇有研究?”
    “不敢说颇有研究,有点心得而已,这你知道啊,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个?”
    “你听我说:明天凌晨五点半……”
    楚院长听罢,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连连点头。
    十一点,刘泽之去食堂吃夜宵,崔峰、范大可前后脚回来,向刘泽之汇报了情况,说是伤亡不重,可大使馆的人受惊不轻,市警署、外交部门、宪兵团,还有军统等军警机关都派人去了,线索太少,凶手无从查起。他们已和奉命去现场的军统其他部门的人见面了,就没必要回局本部了。听说几家大使馆已向外交部门提了照会。
    刘泽之叹道:“唉,凡事牵连到外国人,全是大事。都没顾上吃晚饭吧?一起吃点。”
    医院食堂的夜宵,只有一种:煮的稀烂的粗面条,少油少盐。崔峰、范大可异口同声的说不饿。
    刘泽之也不勉强,说道:“今天就住在医院里吧,我和楚院长说好了。明天办个手续,把张据的遗体领回去安葬。写份《情况简报》,让楚院长和有关的人都签个字,回去交差。后天回上海。”
    范大可问道:“后天就走?不追查了?”
    “谁知道何时才能查出结果?交给陈副处长吧,他伤的并不重,而且他不是说已经有了想法了吗?”
    范大可一喜:“什么想法?”
    “我也问他了,陈副处长说既然我们要走了,就不对我说了,神神秘秘的。”
    崔峰答道:“刘副局长说的是,上海那头千头万绪的,我们都滞留在重庆,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刘泽之吃完面,说道:“走吧,回病房,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回到病房,刘泽之交代了几句,二人去了隔壁腾出的病房下榻。
    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天刚蒙蒙亮,刘泽之怕吵醒同屋的陈劲松,轻手轻脚的起身着衣,走出了房门,崔峰和范大可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刘泽之命令道:“老范,你去太平间办手续。崔峰,你回局本部,找一辆后开门的小货车开过来。”
    办完手续,到了医院的早餐时间,楚院长强留刘泽之一起吃饭,还特意拿出一听黑市上买来的美军罐头,刘泽之只得从命,刚喝了半碗粥,一名刚调来临时执勤的警卫砰的推开了门,没等刘泽之出言呵斥,警卫慌慌张张的报告:“刘长官、楚院长,陈副处长中毒了……”
    刘泽之腾地一下起身:“中毒?!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我跑来的时候,正在抢救!大口大口的吐血,可能不行了……刘长官,您等等,不在那边病房,陈副处长已经被送到急救室了——”
    刘泽之命令道:“你带路,楚院长,快点!陈副处长出了事,我和你没完!”
    三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急救室,楚院长接过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冲进急救室,刘泽之正要跟进去,一名手拿一张处方的护士一把拽住了他:“刘长官,王大夫也在里面抢救,他说需要这两种急救药,他记得美国使馆私设的医务室里有,请你……”
    刘泽之抢过处方,对随后赶来的范大可命令道:“开陈副处长的车去美国大使馆,直接去找高思大使,就说我刘泽之求他了,如果还记得上海分局拼死营救亨利先生等六名美国外交官的旧事,就请他把这两种药给我!”
    范大可接过处方,一边答应一边向外跑去。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刘泽之几次想推门而入,又强自忍住,在走廊里焦躁的徘徊踱步。
    半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楚院长颓然走了出来,刘泽之一惊,迎上前去,自欺欺人的问道:“楚院长,陈副处长他……没事吧?解药应该就快送到了,你这是……”
    楚院长叹道:“刘先生,陈副处长他……您节哀顺变……”
    “什么?!”一向温和的刘泽之勃然大怒,一把拽住已被汗水浸透的楚院长的白大褂领口:“你再说一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张据死在医院,陈副处长又——”
    急救室里一同出来的一名护士、一名医生赶紧劝道:“刘长官息怒,楚院长他已经尽力了。”
    “刘长官,您别这样……陈副处长的死,我们也很难过……”
    刘泽之怒气难消:“你们说没有警卫,我给你们派来了,昨天我也住在这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军统的附属医院!军统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一名护工推着手术车走出急救室,陈劲松躺在上面,一张半旧的白床单盖在他身上,刘泽之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手术车越走越远……
    突然,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本就年久失修的墙壁上,墙皮簌簌落下,刘泽之恨恨道:“我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否则就不配为人!来人——”
    楚院长、两名警卫赶紧上前一步,听候吩咐。
    刘泽之命令道:“从现在起,医院所有的人不准外出!你,给毛先生的办公室打电话,请毛先生给我从稽查处派十二名稽查员!你们作证:找不出这个凶手,我刘泽之绝不离开重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楚院长和两名警卫赶紧答应,匆匆分头去办。
    院长办公室内,楚院长奉上一杯“土制”咖啡:“刘先生,我这里只有这个,凑合着喝吧。您说目标何时才能——进来。”
    一名警卫进来报告:“刘长官,食堂的老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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