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淳奉的住宅距离和平饭店只有三百余米,二人说着话,已到了饭店门口,阎淳奉说道:“外面风大,到饭店里谈吧。”
    “好,就全靠您了。您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巩肃和用余光观察,果然有一名二十岁出头,似乎是便衣的男子跟踪阎淳奉。计划的关键在于刘泽之不能直接被捕,他很担心刘泽之的安全,事到如今,却已无法停止行动。
    和平饭店是上海最高档的饭店之一,一楼咖啡厅,灯光柔和昏暗,三三两两坐着六七名客人,最靠里的两张桌子只有一个穿着西服的客人,侧着头似是在倾听现场钢琴师的弹奏,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巩肃和略微放心。那人正是和阎淳奉有数面之缘的刘泽之,见到他们进来,起身背对着他们结账。阎淳奉说道:“到那里坐吧。”
    “好的,容我做个小东。”
    巩肃和一边脱衣一边向内走去,把衣服放到椅子上,又紧走两步,回来替阎淳奉宽衣,二人堵住了那名客人的路,那人并不催促,侧身让路。阎淳奉也侧过身子,对巩肃和客气道:“不敢,我自己来。”
    那名客人见路被让开,向外走去。巩肃和却又恰好挡住了路,那人只好向阎淳奉这边避让,几秒钟后,脱下了外套的阎淳奉笑道:“不好意思,您请——”
    那人也点头笑笑,说道:“没关系。”戴上礼帽,向卫生间走去。几分钟后,从卫生间走出一个穿着饭店杂役制服、拎着水桶、拿着抹布的男子,去了后门。
    侍应生送上两杯咖啡,阎淳奉呷了两口,说道:“这批货我可以卖给你,价格就按李大先生说的办吧。”
    巩肃和连连致谢,拿出五根金条,放到茶几上,说道:“多谢多谢,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是货款,请您把药品给我吧。”
    阎淳奉哈哈一笑拿起金条看了看成色,满意的放下,说道:“粟先生玩笑了,我随身怎么可能带着药品?明天凌晨五点,你到三楼,三零六房间找我,到时候钱货两讫。”
    巩肃和讪笑道:“我是个外行,让您见笑了。清单我还有一张,这张您留着,那您忙,我先告辞。”
    七号凌晨五点,巩肃和准时来到和平饭店三零六房间,一名穿着灰色春绸长衫的男子在内等候:“您是粟先生吧?小姓张,张昕,请坐,我这就去请阎老板。”
    阎淳奉很快来了,张昕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跟在身后。阎淳奉说道:“张昕,请粟先生验货。”
    张昕打开公文包,里面是十来种药品。巩肃和拿起几种草草看了看,说道:“阎老板,我有几句话想和您单独聊聊。”
    见巩肃和不付款,又有岔子,阎淳奉有些不悦:“价格都是谈好的,粟先生不会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吧?张昕是我的助手,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
    巩肃和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今天我们三个人谈的这笔生意只是其中的第一批,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品,希望能继续得到阎老板的帮助……”
    阎淳奉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不就是你我谈定的一笔小生意吗?你是说张昕?”
    “当然不是,张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并没有介入之前的谈判,我指的是我的长官,阎老板的故人。”
    阎淳奉更为不解:“故人?此话从何说起?巩先生指的是李大先生?可他不是你的长官哪?长官?你到底是谁?”
    巩肃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茶几上,阎淳奉拿起细看,脸色顿时一变:“张昕,你去外边守着。”
    张昕答应着走出房间。阎淳奉定定的看着巩肃和:“此人是不是76号李士群的秘书刘泽之?我听说他背叛了皇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我协商价格的咖啡厅?”阎淳奉暗暗懊恼:该死!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唉,灯光昏暗,自己高度近视,也万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刘泽之!
    巩肃和正色答道:“刘泽之,上校特工,上海分局副局长,曾是军统王牌卧底,我的长官。”
    阎淳奉心中一凉,色厉内荏的厉声说道:“你们是军统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和我玩什么把戏?”
    巩肃和脸色一肃,冷笑道:“阎淳奉,李士群推荐,冈村宁次亲自授予的日中民间亲善楷模,出卖了第五战区李长官的副官长,这笔账该算算了吧?”
    阎淳奉愤然起身,怒道:“这是上海!日本人的天下,你想干什么?来人——”
    应声而入的不是张昕,而是双手持枪的许松全!阎淳奉又惊又怕:“你又是谁?张昕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许松全身形彪悍,冷着一张脸,一身的杀气,木木的不说话。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阎淳奉放缓了语气,辩解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军统我惹不起。第五战区的事是一个误会,是李士群先侦知的,我是迫不得已的。你可以去问刘泽之,他最清楚前因后果。今天的事我可以全当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就放过我吧。”
    “好轻巧的话,李长官的副官长等人的三条人命!”巩肃和冷笑道:“除非你能用实际行动恕罪,否则……哼!”
    阎淳奉恳求道:“粟先生,今天这批药品全当是交个朋友,不必付账了,您看行不行?”
    巩肃和哈哈一笑:“阎老板打发叫花子那,军统上海分局刘副局长亲自出面,就为了区区十几盒药品?你把上海分局当做什么了?”
    巩肃和的笑声中阎淳奉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发狠:看来今天不能善了,军统不仁,可就别怪我姓阎的不义了!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等我脱了身……哼,要你们好看!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那你们开个价吧,只要我阎某人能拿得出来,权当交个朋友。”
    巩肃和拿出几张标有价格清单:“请阎老板过目。”
    阎淳奉看完,苦笑道:“这个价格……有的是赔钱的,其他的也根本没有利润,而且有的货我没有。”
    许松全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枪管,巩肃和冷笑道:“原来阎老板还准备从军统上海分局身上发笔横财。”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阎淳奉赶紧否认:“这样吧,您稍微多给一点,我负责提供清单上八成以上的药品。”
    阎淳奉这种态度,巩肃和颇为满意:“阎老板开口了,军统总要给点面子,我做主:最少八成的货物,价格上浮五个点,用金条支付。何时可以交货?”
    “唉,能少赔点,就这么着吧。五天吧,有些货物我要从同行那里现调。”
    五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在日伪军警机关毫无察觉的前提下,筹集这么一大批药品?阎淳奉打的什么主意,巩肃和心知肚明,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答道:“好,一言为定。”
    为了把戏做足,巩肃和又花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仔细磋商了交货付款的地点、办法,验货的程序等细节。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松全瓮声瓮气的开口:“阎老板,你不会一转头就出卖我们吧?组长,姓阎的可是有前科的,不能不防啊。”
    被说中了心事的阎淳奉连连摆手,不迭口的否认:“这怎么可能?这位兄弟多心了,我也是中国人,再说军统是我能招惹得起的吗?”
    巩肃和不阴不阳的笑道:“老许,你想多了,你忘了吗?刘副局长担心阎老板忙于筹集药品,无暇照顾家人,已经命人请阎老板的爱妾去做客。阎老板,令宠在我们那里,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关照好的。”
    阎淳奉心中讪笑:看来被传的神奇无比的刘泽之也是浪得虚名,女人如衣服,区区一个小妾,算的了什么?邀得了日本人的欢心,上海滩莺莺燕燕,再找一个中意的女人,手到擒来。表面上却佯装很生气:“罪不及妻孥,军统也是堂堂正正的军警机关,不是土匪,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诚心诚意的为军统效力,你们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令人齿冷!贵局实在信不过阎某,刚才谈定的生意一笔勾销!”
    许松全的声音里充满杀气:“你说谁是土匪?你勾结日本人,出卖……”
    “好了!”巩肃和打断了许松全的话:“阎老板也是关心则乱,气头上的话,没必要当真。阎老板,令宠的安全您尽管放心,即使出了纰漏,只要不是阎老板有意出卖,我们必不会迁怒于人。”
    “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军统言而有信了。我还有个请求:事成之后,之前第五战区的事一笔勾销。”
    巩肃和笑道:“这是当然,请阎老板尽管着手筹集货物吧,老许,我们走吧。阎老板留步,不必送了。”
    从窗口看着巩肃和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阎淳奉跌坐在沙发上,汗湿重衣。过了一会,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果不其然,墙角是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毛巾、额头肿起一个青紫大包的张昕。
    阎淳奉解开张昕,张昕喘了两口粗气,说道:“老板,有人袭击我……”
    “行了,一会再说。我写封信,张昕,你以去医院治伤为名,打这个电话,把信交给倪局长。张昕啊,我们是吃喝不愁的过完下半辈子,还是死于非命,都在这封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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