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小野平一郎暂时借用的行动队队长办公室里,田中胜荣正在汇报:“为怕76号还有刘泽之的同党,属下按照您的命令,让司令部的人临时接管了76号的总机、大门口的警卫,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有人企图和外界联系,更没有发现有人试图逃跑。看来刘无死后,刘泽之没有同伙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虽说如此,也决不能放松戒备。没有我的命令紧急状态不能解除。对了,你带队抓捕刘泽之的时候,他正在发报,电报的内容有办法搞清楚吗?”
    “现场没有发现电报底稿,事先并不知道那间房子有问题,也没有安装电讯监听设备。唉,上次倪局长派遣刘泽之去军统根据地诈降,属下曾仔细搜查过他的家,没有发现电台,谁知道此人如此狡猾,居然把电台设在了抓捕他的那间房子里。”
    小野平一郎感叹道:“孤身潜伏,临危不乱,尽责示警,从容被捕,此人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田中君,这是我刚写的审讯大纲,你看看,就由你来当我的助手吧。”
    田中胜荣犹犹豫豫的说道:“倪局长和刘泽之在牢房里谈话的时候,属下听到了一些,将军,属下想做倪局长的助手……当然,属下绝没有信不过倪局长的意思……”
    欲盖弥彰,刘泽之提到了李士群之死,倪新似有动容,田中胜荣还就是信不过倪新。小野平一郎心道其他的人都是倪新的部下,那个臭小子,时不时就变成书呆子了,田中胜荣看着点也好。点头答道:“也好,你去告诉倪局长,就是我命令做他的助手审讯张占。对了,你把浅野一键给我叫来。”
    十一点半,卫生员小宋奉命来见张弛,张弛问道:“周局长的情况如何?”
    “第三针解药刚注射完,情况大为好转。张副局长,你真有办法,我们都以为……不是,是他们,我就知道你无所不能。”小宋和张弛接触的比较多,在她心中,张弛是神一样的存在。
    张弛凄然一笑:“无所不能?真能如此,就好了……我要见见周局长,你在外面等候,别让别人进来,也别离开,我怕周局长的身体撑不住。”
    不明所以的小宋点头答应。
    张弛走进房间,挤出一丝笑意:“你还好吧?”
    周成斌看着他,答道:“我还好,这条命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又让你生生拉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吉田、钟伟等四人牺牲,刘泽之、徐建雪、张占被捕,纪群、武顺、冯根生、王德福下落不明。”
    周成斌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几欲昏迷,张弛急忙上去扶住他,一面给他顺着气,一面劝解道:“周局长,您先别着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解了……”
    周成斌缓过一口气,“你应该已经向局本部汇报了吧?毛先生怎么说?”
    “在你康复之前,由我暂时代理你的职务,命令上海分局、第三纵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保持静默,未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周成斌深深的叹息:“意料中事。”
    二人沉默了片刻,张弛突然笑道:“周成斌,以前我对你一直很不服气,你知道吗?”
    “知道。”
    “来了上海,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是心服口服了。这之后,我又很沮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成斌勉强笑笑,无力说话。刚刚脱离危险的他又是一阵眩晕,心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
    “我张弛从不甘居于人后,有你在,我就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同在一个战壕里,我总不能杀了你吧?你说我糟心不糟心?”
    周成斌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天却有了一个胜过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你可别因为怕我的名声超过你,劝我放弃。”
    “什么机会?”
    “当初郭烜被76号抓捕,你居然袖手旁观!现在,刘泽之被76号抓捕,如果我能成功营救,你说以后谁还敢再说我不如你?”
    “张弛!”周成斌喝道:“不准胡闹!”
    “我和你不一样,郭烜死后,我知道你的心结有多重,与其像你这样活着,我宁愿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个军人,抗命是什么下场?!我命令你……”
    张弛固执的说道:“你现在没有权利命令我!局本部发来密电:在你康复之前,上海分局第三纵队都由我负责。”
    “……”
    张弛蛮横的说道:“我还是听你说的,张胜宇潜逃后,泽之认定局本部还有一个76号卧底,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士群和毛先生一样,都会视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为弃子,我不准他这么诽谤毛先生!”
    “张弛,你听我说……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离不开你。”
    “这个理由不成立,有你在,我没那么重要!我不是来向你请示的,我只是来和你打声招呼的。我已经命令葛佳鹏组建了一个行动组。你多保重,我走了!”
    “等一等……”周成斌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倪新家中有个姓高的佣人,是我们的人,虽说泽之协助我安排她卧底后一直没有启用,按照潜伏纪律应该马上安排她转移……”
    “你多虑了。泽之是不会出卖战友的。”
    周成斌断然否定:“那也不能……也罢,说说你的计划。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武装劫狱,我绝不能答应!76号戒备森严。”
    张弛本就是这个打算,他坚持自己的意见:“正因为76号戒备森严,所以他们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强行劫狱!”
    “不行!76号监狱有三道关卡,牺牲太大,没法向局本部交代,再说泽之说过:我们是战士,不是炮灰,不能为了营救一个战友,让更多的人搭上性命。这样的赔本买卖不能做。上海分局损失惨重,76号目前最大的遗憾应该是我逃过了一劫……如果让他们认为有机会钓出我……我想倪新一定不会放弃……必须调虎离山。”
    “您的意思是用您作诱饵……那第一步是亮相,让76号知道您已经脱离危险。”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与此同时,是让泽之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才能配合,而高瑞不过是倪新家中的一个人佣人……76号里倒是有一个人……”
    张弛先是一喜,随即疑惑道:“难道在76号里还有自己人?不太可能吧?你说过泽之是孤军奋战,所以毛先生才大费周章的安排张占卧底。”
    “孔文清、孟霄杰、龚振宗、乔文荣先后牺牲,张占还没有启用即被抓捕,目前在南京上海的日伪机关里,除了一两个外围人员,军统的内线全军覆灭。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还曾数次欠下他的人情……”
    张弛奇道:“既不是我们的人,又没欠过我们的人情,反倒是我们欠了人家的人情,怎么开口求他帮忙?我们手头还有多少现金?能不能重金收买?”
    “只剩下大概十来根金条,还有泽之个人的一笔私蓄可以动用,但是这不是钱的事。”
    “那怎么办?对了,他在76号是干什么的?能不能帮上忙?”
    “此人是76号电讯处的一个组长,不对,我曾听泽之说起过:年初的时候,为了加强电讯处的实力,倪新招募了一些技术人员,提拔此人当了电讯处的副处长。”
    张弛大喜:“此人的位置这么重要?那一定可以帮得上忙,只要他愿意……他有什么爱好?有没有至爱亲朋?或者是什么把柄?”
    “你想干什么?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人应该是……不是可以威胁利诱的。这样吧,我亲自去找他,求他给泽之通个消息。”
    “您亲自去?您的身体……明天上午八点半才能注射最后一针解药,万一……”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万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此人不会愿意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我出面。明天注射最后一针后,我马上去找他。你仔细听我说……”
    听完周成斌的全盘计划,张弛盘算了又盘算,答道:“虽然很危险,可是有五成的机会,值得一试。除了和这个神秘人物联系,亮相让76号知道你已经脱离了危险,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虚弱不堪的周成斌不敢逞强,点头答应。
    张弛起身说道:“周局长保重,属下去了。”
    周成斌却又叫住了他:“张弛,还是那句话:尽可能活着回来。”
    张弛郑重的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对当事双方都无比漫长的五月二十二号终于过去,十二点整,小野平一郎来到审讯室中,命令道:“把刘泽之带上来。”
    带着脚镣手铐的刘泽之被四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押了进来。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打开诫具。刘先生,请坐。没想到76号的卧底居然是你,说实话,我很意外。作为一个情报界的前辈,我很赏识你。”
    刘泽之也不客气,在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又道:“虽然如此,我听了倪局长的汇报,你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骇人听闻了,除非你能和皇军合作,否则倪桑保不住你的性命,我也爱莫能助。”
    刘泽之很平静的答道:“自从我卧底76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能坚持到今天,我知足了。”
    小野平一郎笑笑,叹道:“你这话我相信,不过你也很明白:对一个特工而言,死亡并不是最可怕,76号的酷刑,你比谁都清楚,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抗得住酷刑而不招供吗?”
    刘泽之淡然一笑,答道:“你说得对,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是对我而言,比酷刑更可怕的是叛变信仰、认贼作父,混混噩噩的活着!”
    自从得知刘泽之的真实身份,自认和刘泽之平日里关系莫逆的浅野一键大吃一惊之余,被欺骗、利用的感觉让他火冒三丈,又听说好友兄弟山木龙三夫妇居然死于刘泽之之手,浅野一键更加怒不可遏:刘泽之!你这个该死的支那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小野平一郎命他做助手参与审讯,正中下怀。浅野一键恨恨插话道:“将军,和这种奸细多费一句话,都徒然失了您的身份,开始用刑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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