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想着小野平一郎从上海赶来,连午饭都没有吃,倪新命人送来饭菜,亲自沏茶奉上,自己也陪着用餐。
    浅野一键回来说道:“将军、倪局长,属下已经检查了,刘泽之做事很周到,没有发现疏漏。这个人,就像倪局长您说的,只要用心,还是很能干的。”
    倪新放下饭碗说道:“将军,您慢用,我和浅野君去看看张弛和龚振宗,还有那个和权队长动手的军统凶犯,何时开始审讯?”
    “张弛那里你先不要惊动,再给他一点时间,我看他已经开始恐惧,过一会我亲自过去和他谈。那个人……先放一放,等我和张弛谈完后再说。”
    “是。”
    刑讯室内,刑架上的龚振宗遍体鳞伤,倪新道:“你这是何苦来着?这还算是最温和的刑法,上了电椅……”
    龚振宗闭目不言。
    倪新又劝道:“你卧底76号的时间不长,还没有来得及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这一次……阴错阳差,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之间是有合作的基础的,你说对不对?”
    龚振宗依然一言不发。
    浅野一键怒道:“给脸不要脸!来人,继续用刑!”
    又是十几鞭子抽过,龚振宗咬紧牙关,还是一言不发。
    倪新摆手让打手暂停,走过来冷笑道:“你想杀身成仁?做梦!浅野君,找一张他以前的照片不难吧?向南京上海各大媒体发布消息:军统特工龚振宗投诚,加入建设*****圈,在龚先生的全力配合之下,余浩辰被击毙,军统上海分局二号人物,满洲国皇军通缉榜上要犯张弛等人被捕归案。为表彰龚振宗先生的突出贡献,小野将军提议,国防部批准破格晋升为少校特工。”
    浅野一键拿腔作势的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龚振宗睁开双目,看着倪新。
    倪新心中一动,劝道:“怎么样?你是想死后身败名裂?还是愿意合作,走和平建国之路……”
    呸!龚振宗拼尽全力,一口带血的浓痰唾向倪新,倪新猝不及防,躲闪不及,正中他的面门!
    浅野一键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两记耳光!还不解气,抢过打手的钢鞭,狠狠抽去!
    倪新很是无趣,掏出手帕揩去痰迹,气急败坏的浅野一键扔下钢鞭,命令道:“来人,上电刑!”
    沮丧的倪新也不阻止,转身向外走去。
    走廊里,权菅祜头上包扎着迎面走来,见到倪新,讪讪道:“倪局长……属下,将军那里……还在生卑职的气吧?属下没事了,你有事尽管吩咐。”
    倪新训道:“你啊,就是沉不住气,那个人已是阶下囚,生死都操纵在你我手中,要他的命,用酷刑,交代一声就是,亲自动手,不怕失了身份?”
    权菅祜唯唯称是,倪新又道:“下次再敢冲动,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再用,就把你退给小野将军……罢了,有件事我要交给你来办:从现在起,宪兵团的警戒、三名要犯的看守由你和刘泽之共同负责,这只是表面任务,实则……将军对刘泽之起了疑心,命你监控。”
    权菅祜吃了一惊,倪新叹道:“我也希望将军只是杞人之忧,记住:未得将军和我亲自交代,不得惊动,不得让其他人得知。”
    权菅祜郑重应道:“请局长放心。”
    小野平一郎小憩醒来,见倪新走进来,说道:“请把张弛请过来,我要和他谈谈。”
    在牢房里一直发呆的张弛被带到小野平一郎面前,小野平一郎笑道:“想通了吗?张先生,在下素有惜才之心,不知你是否……倪局长,命人上茶,不要失了待客之礼。”
    倪新笑笑,亲自沏茶,笑道:“张先生,请坐,请用茶。”
    张弛依言坐下,长叹一声,开口说道:“你们也不需要和我来这一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张弛为军统效力多年,要想让我背叛军统,绝无可能!可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上次我被你们抓捕,电刑之下,一字未吐……也算对得起组织,对得起戴老板了,如果小野先生能答应我不把我交给日本关东军,我也可以投桃报李,在不危害组织的情况之下,回答你们几个问题。”
    小野平一郎一喜:只要有了开始,何愁张弛不一步步入我彀中?曾听李士群、丁林杰等军统叛将介绍说张弛和周成斌相比,身手难分高下,计谋心机却多有不如,此言不虚。他赶紧再抛诱饵:“好,痛快,不瞒张先生,周成斌此人,是我平生仅见的对手,有许多事情虽时过境迁,我却一直搞不清白,不怕张先生见笑,在下的好奇心很强,张先生如肯见教,我留张先生盘桓十日,而后礼送张先生前往瑞士。”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心意相通,凑趣道:“这可太好了,张先生也是倪某敬重的对手之一,高攀一句,惺惺相惜相对倾谈,真人生一大幸事尔。张先生,有些问题假如您认为目前仍是机密,或者不方便谈,尽可直言,我等绝不强人所难。”
    小野平一郎笑道:“是啊,干我们这行的,胜败的关键并不在于谁杀了谁,张先生既已被我们请到了这里,多造杀孽又有何益?”
    倪新问道:“张先生,和您一起被我们抓到的……请来的,就是在军统根据地审讯权菅祜的那个人是谁?”
    张弛答道:“他叫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来上海前一直在局本部稽查处,负责内部严重违纪人员的审讯稽查。”
    虽然无法核查,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直觉此言非虚:此人和周成斌数次同出同入,在军统上海站的地位不低,恰合他周成斌助手的身份。由于他负责的是对内部人员的稽查审讯,军统家法严苛,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绝大多数都应在集中营里服刑,认识他的人极少,审讯自己人不能总是用刑,大多是诱供、劝说、设局,丰富的审讯经验由此而来。
    小野平一郎又道:“记得德国犹太物理学家威廉史密斯在76号神秘失踪,不怕张先生笑话,在下因此被大本营严厉斥责,这些年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在严密的监听、监视之下,周成斌究竟用何种手段,和这个不懂中文的史密斯先生取得的联系?”
    张弛叹道:“周成斌这个人,实在是奇计百出,我不如他。我也是上海回重庆,毛先生训斥我不及周成斌,我不服气,顶撞了毛先生,毛先生教训我的时候,提了一句,说威廉史密斯是个犹太人,犹太复国主义者要把目前在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犹太人能读能写的古希伯来文重新复活,周成斌利用这一点,买通了《申报》的记者,以太平天国藏宝图的名义刊登了一封史密斯先生的太太用古希伯来文写给丈夫的信……”提到毛人凤,张弛神色一黯,面露惭色,声音越来越低……
    一言惊醒梦中人,窗户纸一点击破,小野平一郎顿时明白了!见张弛神色不虞,心中明了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这个时候,决不能操之过急,又瞥见浅野一键在门外逡巡不止,似有急事,于是笑道:“张先生神色不太好,来人,安排张先生去我的卧室休息。张先生,现在是下午四点,晚上六点备下薄酒,请您赏光,我们喝两杯。”
    川崎哲也进来恭敬的等候张弛,张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浅野一键走进来吞吞吐吐的说道:“将军、倪局长,那个什么,龚振宗……电椅……死了……”
    什么?倪新大怒,没等他开口,小野平一郎问道:“有口供吗?谁让你擅自使用的电刑?事先为什么不请示?”
    “口供没有……那个……属下用电刑,没请示,不过当时倪局长在场,并没有阻拦……”
    小野平一郎怒极,一记耳光抽了过去!骂道:“混账!居然还敢诿过长官?!你负责审讯的犯人死于酷刑这是第几次了?张胜宇就死在你手里,人证没有了,一直让人怀疑李桑死于大日本帝国之手!净帮倒忙!你是个特工,还是刽子手?”
    浅野一键被抽的踉跄两步,赶紧站稳。
    小野平一郎严厉责罚,倪新只得劝道:“将军息怒,浅野君也是一时考虑不周……浅野君,以后要引以为戒……”
    小野平一郎冷哼一声,教训道:“如此心慈面软,如何领兵?如果你严厉约束,有人不服,我自会严肃军机;而你,纵容出一群骄兵悍将,实在令我失望!以后?还有以后?从现在起,浅野一键停职,听后处置!倪桑,我要向南京政府提议处分你!”
    倪新陪笑道:“将军,属下不敢为自己辩解,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请你法外开恩,给浅野队长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小野平一郎冷着脸怒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碰了个大钉子的浅野一键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杜团长在门外下的不敢进来。倪新说道:“杜团长,有事吗?进来吧。”
    杜团长立正答道:“横山勇将军的回电来了,请小野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看完,递给倪新:“杜团长,你去忙吧,倪桑,你也看看吧,这个姓周的翻译有没有可能是军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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