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刘泽之才算脱离了危险,倪新得知后前来探望:“怎么样?好点了没有?你啊,点是挺背的,经常受伤。弟妹去哪里了?”
    刘泽之有气无力的答道:“她三天没合眼,我让他回去了……唉,我听说周成斌跑了,就你一定会讯问我……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感激了……何必当着她的面……你问吧。”
    听刘泽之这么说,倪新反而不好讯问,笑道:“你想到哪去了?你以前没这么小心眼,讯问什么?就算是讯问,也是例行公事,还用我亲自出面?”刘泽之的状态很不好,再推后几天讯问也好。
    刘泽之苦笑道:“迟问早问,都是要问的,以前……那是李主任在,袒护着我,现在……唉,主任不在了,我才明白过来主任对我有多好……”
    刘泽之感慨颇多,几句话说过,又出了一头冷汗,脸色潮红。
    提到李士群,倪新心里也很不好受,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皮,不再说话。
    刘泽之犹豫再三,说道:“老倪,我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我想求你一件事:放我走吧,主任死后,我灰心了,你放心,我身边还有点钱,够花几年的……”虽然几乎死在张弛枪下,也难以洗清嫌疑,刘泽之不能不以退为进。
    倪新微微愣神,随即答道:“胡说!唉,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伤养好。”
    医生不敢直接提醒探视时间过长,走进来看了看输液管、心电图,故意蹙眉。倪新借机说道:“目前你的身体太虚弱,不要过于劳累,医生,一切拜托了。泽之,我先走了。”
    刘泽之似是不死心,说道:“你听我说,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又从来没在一线……”
    医生陪笑对倪新说道:“倪局长,我送您,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刘泽之只得作罢。
    三日后,刘泽之状态稳定下来,被转到了淞沪占领军军医院。浅野一键奉命而来,放下手里的奶粉、水果,笑道:“早几天就想来看你,到现在才抽出时间……”
    刘泽之苦笑道:“你是奉命来讯问我的吧?问吧。”
    被一语道破,浅野一键有点不好意思,答道:“是来看你的,顺便问问,那就开始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有异的?”
    “张弛开车冲过来的时候。”
    浅野一键又问道:“那你觉得张弛是如何发现疑点的?”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却怎么也想不通是那里出了问题,又不敢多想,头疼得厉害……周成斌能跟着我去正金银行,那个时候他肯定是没有起疑,应该是我们离开之后……”
    “你和周成斌见过几回面?”
    “三次,第一次是被抓后,捆着扔在地窖里十几个小时,周成斌来了,我和他说愿意投诚,只要军统能够协助我逃亡瑞士,我手里有两份情报,还有一批物资和一个保险柜,里面有一百五十根金条和同样价值的美钞,愿意先把情报、物资交给他,而后和他一起去银行,到了那里告诉他保险柜的密码,他可以拿走金条,我只要美金。他当时就同意了,还让我喝粥吃饭,也不再把我关在地窖里,而是给了我一个单间,还有一名勤务兵。”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说道:“那名勤务兵以前和咱们76号照过面吗?你和周成斌第二次见面的情况如何?”
    “没见过,说是姓孔。第二次是二十七日上午,他又让我去见他,这一次谈了些细节。我估计那批物资他们拿到手了,对我的怀疑也就消失了。”
    说了这名几句,刘泽之脸上涌起不健康的潮红,浅野一键摇起病床,照料他喝了两口水,才继续问道:“第三次哪?”
    “就是出发来上海前,对了,他把假证件和船票给了我,我没敢细看,只扫了一眼,证件伪造的水平很高。”
    “证件和船票哪?”
    “和一些日用品一起装在柳条箱里,我追车的时候,扔在现场了,怎么?没有找到吗?”
    当然找到了,现在就在技术处手里,浅野一键笑笑答道:“我不太清楚,顺口问问。你说你也是,怎么想的?追什么车?你那两条腿追的上四个轱辘吗?”
    刘泽之也很后悔:“当时没想那么多,下意识的就追上去了……唉,到底经验不足,你知道我没在一线干过……”
    “你啊,自己说受过多少次伤了?既没有经验,又没有头脑,偏偏还爱逞能,又不知道保护自己,算了,不说你了,就问到这里吧,好好休息,想起什么再派人找我。”
    刘泽之不服气,想反驳几句,无奈力不从心,只得闭目不再理他。浅野一键笑笑,交代了医生护士几句,才离开了病房。
    此后一个来月,刘泽之安心养伤,倪新又来看过一次,看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倒也放心。打了两次电话问他何时可以出院上班,刘泽之只以偏头疼复发、伤势尚未痊愈为名推托。民国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下班后,倪新抽空再次来医院探视,大门口,巧遇徐建雪。
    倪新笑道搭话:“弟妹,又来送饭?我有一周没有过问泽之的伤势了,他这几天怎么样了?”
    “是啊,他总说医院的饭素菜没味,荤菜油腻。听他自己说还不太好,头疼失眠,暂时不能上班。”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病房走去,病房外走廊里,刘泽之拉着一名小护士的手,头凑得很近,眉飞色舞的说着些什么,派来照顾他的一名干事笑眯眯的在一旁围观。
    突然见到倪新和徐建雪,刘泽之吓了一跳,赶紧放手,脸腾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再给她算命……算了好几个,这么没事待着无聊,找了本《麻衣神相》,那什么,进来说吧……建雪,不是说纪姐来送饭吗,坐啊,都坐吧。”那个小护士脸涨得通红,赶紧溜走。
    倪新笑笑,徐建雪似笑非笑的答道:“外面快下雪了,我不放心,顺便过来看看。早知道刘处长您这么忙,我就不来打扰了。”
    刘泽之被噎的答不出话来。倪新信手拿着床头柜上的《麻衣神相》,一边翻着一边说道:“泽之,我给你算一卦:看你的面相,近期要交桃花运,不过河东狮吼,吼散了桃花运不说,你还有皮肉之苦。”
    刘泽之呵呵干笑:“瞧你说的,哪来的桃花运?我是最规矩不过的,这你最清楚啊,建雪又是我见过的最温柔贤惠的老婆。”徐建雪冷笑不语。
    倪新说道:“是吗?你以养伤为名在这里干些什么,我怎么会清楚……算了,明天元旦,就放你一马,弟妹,别生气了,泽之从来是有贼心没贼胆,你放心吧。对了,鹤子让我请你们两个回家吃饭,走吧。来人,给刘处长办理出院手续。”
    刘泽之不好再坚持,答应着收拾东西出院。
    倪新定于正月初七在白云观打醮超度李士群的亡魂,民国三十二年二月六号,正月初二上午八点,刘泽之来到人头攒动的白云观安排有关事宜,接替道衍担任主持的道济亲自陪着刘泽之来到跨院内的素斋馆,刘泽之说道:“平安醮都安排好吗?”
    道济陪笑道:“刘处长放心,都安排好了,初六闭观后全观清扫,初七不再接待外客,怕观里的人不济事,我又从其他道观请了四名年高德劭的道兄,素斋也会提前准备。”
    刘泽之满意的点了点头,递过一沓钞票,说道:“诸事拜托,这是定金,其余的初九我在来结清。既然来了,我去转转,上柱香,您不用陪我了。”
    那沓钞票的厚度让道济颇为满意,两眼笑的眯成了缝:“恕我失陪,刘处长请便。”
    刘泽之四处转了转,回到停在后门的汽车上,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的周成斌已在等候,两个多月未见,周成斌上下打量着刘泽之,说道:“侥天之幸,你捡回了一条性命,否则……当时那个时候,我没想到张弛还能腾出手来开枪,虽然做出了反应,可惜……”
    刘泽之答道:“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张弛的错,你不应该有所反应,卧底,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的要多……不仅是暴露后的灭口,更有这样的误伤,这就是宿命,总有一天逃不开。”
    “张弛猜出了你的身份,不过张弛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不出手?”
    刘泽之不愿多谈这个话题,问道:“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你这些日子在76号处境如何?”
    “还好,张弛这一枪也算歪打正着,帮着我通过了讯问甄别。”
    周成斌答道:“这就好,本来我想着如果的处境困难,就不让你介入了。预计中日今年四五月份即将在鄂西展开会战,日本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是此次会战的日方最高指挥官,据可靠情报,他将于这个月十五号抵达上海,一是为了治疗旧伤,二是来南京商议从淞沪地区的调兵,向冈村宁次汇报作战计划,局本部命令我们设法搞到作战计划,并且不能让日本人事先有所察觉。”
    搞到作战计划,还要人不知鬼不觉,谈何容易?刘泽之问道:“他乘坐何种交通工具抵达上海?下榻何处?在上海停留几天?在哪家医院治疗?”
    周成斌答道:“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这一切都需要你来搞清楚。”
    刘泽之为难道:“这太匪夷所思了吧?横山勇是日本主力师团的中将,和情报系统没有多大的关联……何况即使搞清楚这些,也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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