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向小野平一郎汇报的浅野一键过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已经命令全城搜捕,将军请你马上赶过去。”
    倪新答道:“我这就过去,浅野君,你带着宪兵队和行动队的人也参与搜捕。”
    刘威平也跑过来说道:“刘泽之伤的不轻,被送进最近的德国教会医院抢救。”
    倪新神色一黯,命令道:“通知医院全力抢救。刘秘书,你去我家告诉在那里执勤的川崎哲也,就说是我的话:请刘泽之的太太去医院探视。”目前情况不明,无论如何,他要先保住刘泽之的一条命。
    眼见刘泽之被张弛打伤,浅野一键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田中胜荣遍寻不着的刘泽之的老婆居然在倪新家中。
    刘威平答道:“是,我这就去,局长,那家医院不是军医院,我带人去守着吧?”
    “也好,脱离危险后,还是转到军医院。”
    倪新赶到日军司令部,见到小野平一郎,没等他说话,田中胜荣进来报告:“郑敏打来电话:权菅祜被张弛抓捕,成功逃亡,军统根据地倪局长建立的那家联络站其中一名成员宋宁生比权菅祜早两个小时抵达情报站,郑敏分头派车送他们回上海了。”
    联络站被破获,权菅祜被捕,怎么回事?难道是这里出了漏子?
    小野平一郎说道:“那就等权菅祜他们回来再说吧。刘泽之怎么样?”
    倪新答道:“还在抢救,没有脱离危险。可惜,只差一点点,马上就进包围圈了,周成斌的命大!”
    “你去趟医院,如果需要,命令专家会诊,一定要把刘泽之的命抢回来!如果是权菅祜出了问题,虽然诱捕计划功亏一篑,此人也是个人才,能和周成斌过招不落下风,可堪大用;如果问题出在他那里,他就是军统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将军过虑了,周成斌是军统淞沪地区的最高长官,任何人都不可能责令他冒险,,再说张弛那两枪……好在刘泽之的职业素质也算不错,张弛又在疾驶的吉普车上,躲过了第一枪,第二枪……苦肉计也不是这么唱的,周成斌亲自做诱饵,刘泽之死于枪下,军统所为何来?就为了那么一批物资?可是那批物资已经到手了,何必又来冒险?”
    小野平一郎也觉有理,说道:“你去吧,明日上午我去76号亲自讯问权菅祜。”
    倪新到达德国教会医院时,手术仍在持续,刘威平迎上来说道:“局长,军医院的专家已经来了,刚才护士跑出来调血浆,属下问了两句,子弹距心脏不到一厘米,好悬那,护士还说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能不能……”
    倪新叹了口气,吩咐道:“如果血浆不足……”一眼看见首如飞蓬、憔悴支离的徐建雪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倪新一愣,挤出一丝笑意,迎上去说道:“刘太太……弟妹,泽之他的伤……你别太担心了,凡事有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徐建雪是似是在自言自语:“医生让我签字,说是要冒险取出子弹,有七成的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我好几次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可是我不敢,这些日子,李主任死后,泽之他一直不开心,在家里总是发呆……我一问,他就发急,我知道李主任不在了,他的日子不好过,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是我害了他,一个算命的说我命中克夫,我就不该和他在一起……”
    倪新心里很不好受,愧疚不已,这几天徐建雪在他家中“做客”,她的惶恐无助却强颜欢笑,倪新都看在眼里。硬着头皮劝慰道:“别这么说,泽之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也不是我不对你说,干我们这行的……”
    徐建雪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倪新掏出手帕递过去,徐建雪不接,以手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泪水,偏过头去,死死的捂着嘴不肯哭出声来,消瘦的肩膀无助的颤抖着。倪新伸手想去抚慰,顾忌男女大防,又停在半空中。只得叹口气对身后的刘威平命令道:“去开个病房,让刘太太休息。”
    午夜十一点,川崎哲也来向还在加班的倪新报告:“联络站那个叫宋宁生的伙计到了,权队长乘坐的汽车也快到了。”
    “人在哪里?我去看看……”想起小野平一郎的吩咐,倪新又犹豫了。
    川崎哲也劝道:“按规矩在禁闭室。局长,既然将军这么说了,还是等明天再问吧,这么晚了,您也该休息了。”
    恰在此时,刘威平的电话来了:“局长,刘处长的手术做完了,子弹是取出来,可医生说人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
    倪新忧心忡忡,答道:“我知道了,辛苦你在医院陪着刘太太,刘处长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川崎君,禁闭室我先不去了,你去交代一声:别让他们受委屈。”
    二十九日上午,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说道:“将军,就在我的办公室讯问吧?先问那个叫宋宁生的潜伏人员,您看行吗?”
    “可以,让人把他带上来。”
    回来后就被关进了禁闭室,心神不宁,几个小时的休息不足以缓解宋宁生被捕、逃亡的狼狈,他两眼深陷,手腕上包扎着。倪新平和的开口问道:“辛苦了,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是。当时权队长刚发完电报,让阿华下密室把电台藏起来,正在和我说他要马上返回上海,店面里有人买烟,我赶紧出来支应,好几个人一拥而入,摁住了我。我大声抗议,以此向权队长报信,权队长跃窗而逃。那几个人搜出了阿华,发生了枪战。阿华打伤了两个人后被他们打死了。而后张弛——我奉命潜伏的时候见过他的照片,还监视跟踪过他——他让人送伤员去医务室,而后押着我离开了杂货铺。”
    倪新问道:“喝口水再说。你被捕后他们没有铐起你?张弛带了几个人押送你?你又是怎么跑掉的?”在张弛手下逃走,并不容易。
    宋宁生答道:“军统匪类条件很简陋,没有手铐。张弛问谁带的有绳子,其他人都说没有,张弛命一个人回去集合队伍追赶周成斌,剩下的两个人受伤,一个人送他们去医务室,张弛身边没人了。于是就他一个人押着我。”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低语了两句,命令道:“继续说。”
    “途中碰到一个人和张弛说话,好像不愿意让我听到,走开了两步,他们谈的不太投机。当时是九点半,街上的人挺多的,那一片离杂货铺不远,地形我很熟悉,心一横就朝一个巷道跑去,十几米后拐弯,又跑了二三十米,恰好有一艘已经揽客满了的乌篷船,我就跳上去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对了,那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句,好像是看到过权队长的照片,然后发现了联络点。”
    “我知道了。来人,送他回禁闭室休息。”
    川崎哲也进来带着宋宁生下去。小野平一郎问道:“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倪新答道:“他没有撒谎的理由,我倒是怀疑张弛是不是有意放走的他。否则他的运气也太好了。”
    小野平一郎却摇头道:“周成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最高长官,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李士群等军统叛将都说张弛对他颇有心结,不过从张弛亲自带队,舍命增援,可见传言不实。而张弛的能力,也许并不像你我想象的那样可怕……讯问权菅祜之后,就可以搞清楚了。”
    “是的,如果宋宁生逃跑之后,张弛并没有马上出发赶往上海,而是留下来主持审讯权菅祜,就可以证明那个时候张弛并不知情……且宋宁生并不知道诱捕周成斌的计划,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权菅祜供出了一切?这件事属下越想越诡异,如果权菅祜背叛了大日本帝国,那他就应该是军统的功臣,为什么他又逃跑了哪?再说权菅祜和您关系并非泛泛,听说他受的刑讯伤也并不严重,何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招供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多想无益,来人,把权菅祜带上来。”
    权菅祜被带了进来,倪新和小野平一郎都吓了一跳:他们几乎不敢认眼前的这个人了,分别数日,权菅祜老了十来岁,瘦了十来斤,眼睛通红,脸皮发皱,愣愣的站在那里。小野平一郎心下不悦,厉声训斥:“看看你这个样子,不像话!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权菅祜站在当地发呆。倪新劝道:“将军息怒,权队长历险归来……都是我的疏忽,昨天也没有和他见面,底下人按照规矩直接把权组长关进了禁闭室……”
    没等倪新说完,权菅祜突然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属下该死……该死一万次,我应该剖腹谢罪,都是我,都是我,愚笨无能,对不起将军的教诲,我没脸见您,也没脸见倪局长……”
    只听哐当一声,小野平一郎狠狠地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下,怒道:“没想到果然是你!混账东西,小野家的人都让你丢尽了!你为什么不去死?居然还有脸回来见我!”
    权菅祜被骂的说不出话来,追悔莫及,砰砰磕着响头……
    倪新上前扶起他来,温颜说道:“权队长,我不相信你会背叛大日本帝国,背叛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坐下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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