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田中胜荣,倪新命令刘威平叫来盛丰栋,问道:“听说你原来是军统局本部总务处库房二组的组长,负责管辖八号、九号仓库?”
    “是的,九号库房是军统收藏特殊物品的库房,八号库房是收藏电讯器材的。谢谢小野将军和倪局长为了属下这个不成才的,宁愿放过军统安插在集中营里的卧底,属下已经把没有来得及发出的情报向小野将军全盘托出了。”
    倪新不愿居功,答道:“我不是问这个,按照你提供的情报追查那批美国人提供给军统装备的任务,自有当地的情报机关完成。至于用乔文荣交换你,也是小野将军做的主。我叫你来时有别的事想请教。”
    “倪局长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听赵队长说他曾和你联系过,你告诉他军统九号库房里的阿米巴剧毒一直没有开封?”
    小野平一郎召见盛丰栋,除了询问那份没有发完的情报,只做了一件事:叮嘱他如何应对倪新的问询。他答道:“是的,仓库里的阿米巴剧毒品没有解封,那是沈阳站运来的,听说除了局本部,只有沈阳站留有很少的一部分。”
    阿米巴剧毒品是满洲关东军731部队的“杰作”,并没有批量生产,之所以有一部分落入军统手中,当然是沈阳站干的,而张弛以前正是沈阳站的副站长,他身边留存一部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倪新说道:“事关赵敬东,我不能不问问,这件事仅限于你我知情吧。”
    “是,请局长放心。”
    倪新又道:“你以前和李主任认识?”
    “是的,我之前有个相好的……本来也就是逢场作戏……民国二十八年,就是李主任离开重庆投奔皇军之前的一个月,她怀了我的孩子,逼着我娶她,军统家规不允许结婚,何况她还是有夫之妇,多亏李主任替我遮掩,给了我一笔钱安顿她们母子。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所以赵队长奉李主任的命令来找我,我一口答应为李主任和皇军效劳,可惜没干多久就被军统局本部稽查处抓获了。唉,我这算是侥幸逃出性命了,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虽然我一直瞒着,这些年了,多少也有点蛛丝马迹,就怕被查出来,害了她们。”
    倪新心中鄙夷,面上却丝毫不露:“原来是这样。”
    “我昨天才知道李主任居然被军统恶贼……唉,我这一整天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我居然没有再见李主任一面的福分……”一边说,一边故作伤心的不能自已。
    倪新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对李士群死于军统之手的说法,倪新一直将信将疑,听了盛丰栋的说法,不由的又信了几分。
    二十四日上午,唐吉田来第三纵队一处驻地来见周成斌:“周局长,按照您的吩咐把上海的事情暂时交给余浩辰负责,我把上海分局剩下的金条、西药都带来了,几乎是我们所有的家底了。对了,龚振宗在死信箱里留下了一份情报,请您过目。”
    周成斌看罢没表态,说道:“张弛即将带领第三纵队协助韩长官的部队对日伪发动进攻,为军统开辟根据地,你把这些东西交给韩长官的军需处,虽然不多,也算是我们携手合作的一点心意。我临时有重要任务必须马上返回上海,调你来协助张弛。”
    唐吉田答道:“唉,以后又要过苦日子了,真心疼啊。好在龚振宗顺利打入76号潜伏,总算是个好消息。那个刘泽之,就是以前李士群的那个秘书吧?升官了,哼!该死的东西,偏偏这个时候把龚振宗派到苏州去了。局长,李士群死了,赵敬东也死了,听说还有两个日本人一同见阎王了,对了,还有另一个叛徒,我心里这个痛快啊,什么时候再死几个狗汉奸,譬如倪新、刘泽之这样的,就好了。”
    周成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九点,周成斌返回上海,在一家昼夜营业的酒馆内见到了刘泽之,周成斌一边剥着煮花生一边说道:“你接到我通过武顺送给你的情报了?有什么看法?”
    “当然接到了,所以才来这里见你。老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个美国中情局特工到底是什么身份?以前你也不知情,对吧?所以你才答应设法交换乔文荣。中美是盟国,中情局又和军统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中情局的特工来上海,军统上海分局会不知情吗?”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他的身份局本部也是才告知我,这个人并不是中情局的特工,而是美国中情局替重庆民国政府聘请的细菌战专家。因为有一个学生在上海,他自己提出来上海说服爱徒一起去重庆,不料被此人出卖,落入了日本人手中。”
    刘泽之疑惑的问道:“记得当初上海分局购置了很多管控物资运往重庆,不是说美国专家已经抵达重庆了吗?”
    “你记错了,那个专家是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利用私人关系替中国政府聘请的英国专家,生化战和细菌战是不同的两个概念,大致说起来生化战是把毒气、毒水等用于战争;细菌战则是扩散鼠疫、霍乱等病毒,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我奉命除掉的福田英夫就是干这个的,杨文举虽是他的学生,又在一个研究所,却是主要研究生化战的。”
    刘泽之恨恨骂道:“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丧尽天良!老周,这个美国专家来中国干什么?不会是我们也不择手段……”
    周成斌责备道:“你想到哪去了?细菌战是对士兵、平民的无差别伤害,在自己的国土上使用细菌战?有这种可能吗?这个美国专家来华是为了协助中国对付日本人的细菌战计划的。”
    “是我想左了。那是应该设法营救,何况还有那么一批军统急需的谍战装备。周局长,你说这个人身份特殊,特殊在哪里?”
    周成斌叹道:“这个美国专家叫爱德华洛佩兹,他的爱徒是一家化工厂的老板之一,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卖恩师吗?”
    “我怎么会知道?恐惧?还是为了领赏?不对啊,一般人碰到这种事,纵然不愿意去重庆,也会赶紧送走来人,而后守口如瓶,以免惹祸上身才对,很少有人主动举报,害死恩师不说,军统报复,他受的了吗?暴露了自己的所长,日本人也未必会放过他,想在上海过太平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周成斌苦笑道:“你说得对,就是因为日本人提前找到了他,软硬兼施,他已经答应去东北为日本人效力,恰在这个时候洛佩兹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派唐吉田找到了这个人家中的不愿意去东北,辞差不干了的一个娘姨,这个娘姨还算有点中国人的气节,原原本本的说了。这件事很为难,所以我必须面见你商议。”
    刘泽之答道:“是很为难,从日军司令部里救人不现实,还是那个办法:必须设法把洛佩兹调出来,但是调出来后怎么营救,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办法。小野平一郎上过一回当,不会重蹈覆辙。”
    “最大的困难还不是这个,‘逐日计划’中威廉史密斯是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而洛佩兹则是……美国人已经收到了他发来的电文,说是……”
    刘泽之一愣,旋即明白,怒道:“这个混账没骨气的美国佬!那还营救他干什么?周局长,除掉他!趁着他还在上海,不能让他去东北,和日本人沆瀣一气,细菌战的受害者是中国人!也好,营救我没有把握,除掉他……让我想想,要容易得多……”
    周成斌叹道:“这就是戴老板为难的地方,美国人对叛徒的看法和处理方式和中国人完全不同……戴老板听说这件事后,提出营救不可能,但是愿意出手除掉洛佩兹,美国人心知肚明,所以才提出只要军统成功营救,就可以马上签署那批物资的援助协议。”
    “美国人是什么意思?也太小看我们中国人了!为了区区一点好处,就可以放弃原则,不惜让自己人冒险,营救叛徒?”
    “区区一点好处?你真的认为那批谍战装备只是‘区区一点好处’?”
    刘泽之顶撞道:“那也不能见利忘义!美国人的看法?见鬼去吧!中美是盟国,美国人提供援助,还附加这么苛刻的条件,这算什么?”
    “盟国怎么了?也不能要求人家放弃原则,迁就你的原则。中国是反***的战场,欧洲、太平洋又何尝不是?物资有限,美国人的东西,难道人家没有权利选择优先供哪里使用?”
    刘泽之语塞,心中却很不服气,语带谴责的问道:“这么说戴老板是决定营救了?你也是同意的了?哼!美国佬……我就不信没有这批物资,军统就没法抗日了?就算是离了美国人,中国人孤军奋战,也要把日本强盗赶出祖宗留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国土!”
    “你误会了,戴老板的意见是这件事由你来决定:是除掉洛佩兹,还是营救他,都由你来你做主,上海分局全力协助。”君子可欺之以方,周成斌很有信心。
    什么?由自己做主?振振有词的刘泽之愣住了。
    周成斌催促道:“我们见面不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配合,但是一定要现在决定。”
    刘泽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却不再斟酒,把玩着那个粗劣的仿青花酒杯,似乎要从酒杯里寻出这个天大难题的答案。由他来决定,感情的好恶不再重要,理智占据了上风。
    周成斌右手放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击着,静等刘泽之开口。
    短短的几分钟,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刘泽之艰难的开口:“当然是营救,应该怎么办,让我想想……”
    周成斌心中暗笑:对这个兄弟,他太了解了,又加了一把火:“泽之,洛佩兹随时有可能去东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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