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带着唐吉田来到饭店地下室,问道:“你觉得倪新会在哪里?”
    唐吉田答道:“倪新乔装混在人群中的可能性不大,自从他进入宇龙饭店,大门外就由我们的人在监视,能逃出我们监控人员的眼睛,大摇大摆的上了汽车,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还躲在饭店的某间密室里,要么就是利用密道逃走了。”
    张弛点头答道:“说的不错,如果这条密道真的存在。入口只能在地下室,才能逃过在门外地面上监控的特工的眼睛。动手,一寸一寸的敲击检查地下室。”
    唐吉田提议道:“没必要这么麻烦,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用水泼,根据渗水的情况就知道有没有密道了。我是听绵贯义一说的,这还是倪新识破原汇丰银行地下室竖井的办法,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弛依言照办,很快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命令道:“跟我进去。”说着,持枪在手,率先跳了进去。
    四人钻进密道,走在最后的唐吉田拿着手电筒照明。密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四壁都很潮湿。张弛边走边观察,二十分钟后,前方有一丝亮光照过来,张弛止步一看,前方通往一口水井壁的中腰,他踩着井壁凹凸不平的砖块,两步跳出井口。
    唐吉田等三人随后出来,张弛蹲在地下仔细观察,起身说道:“倪新就是利用这条密道,逃出宇龙饭店,而后开车离去的。刘坤天难逃与日本勾结,叛国资敌的大罪!”
    唐吉田想了想,没太明白,问道:“何以见得?”
    “密道地面潮湿,从留下的脚印看不久之前刚有人通过,这是其一。你在看这里留有车辙的印记,从印记的深浅来看,停在这里的汽车最少停留了二十四小时。宇龙饭店住的客人非富即贵,无缘无故的谁会利用密道逃亡?密道的入口如此隐蔽,没有刘坤天的指引,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
    唐吉田点头道:“张队长说的不错,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弛问身边局本部的一名特工:“沿途设岗盘查,有没有可能拦截这辆汽车?”
    “如果他一直开车走公路,当然可以,就怕他中途弃车,走出十几公里,就是山区。”
    张弛说道:“这么说只能搜山了……”
    余浩辰急匆匆跑过来,报告道:“张队长,毛先生来电话了。汪秘书请您马上过去。”
    张弛不敢怠慢,疾步走回宇龙饭店,汪秘书引出大门说道:“毛先生来电话,我向他汇报了情况,毛先生命令你和唐吉田赶回局本部,这里由我负责,他派遣杨本华和冯根生过来协助,这两个人你认识吧?”
    杨本华和冯根生以前是沈阳站张弛的部下,奉命配合上海分局向长沙前线转运药品,在贵港离船,九华山上和唐吉田等人会和,后来被调回了重庆。这个时候回局本部,张弛一是担心被毛人凤责备,再就是缉捕倪新的行动,他也不甘心放手,对汪秘书更是不放心,又不敢抗命,只得介绍了勘察密道的结果,说道:“这两个人我认识,并不是职业的行动特工,能力吗,很一般。汪秘书,我建议扣押刘坤天,设法逼他供出密道出口那辆汽车的车牌号,同时调派人手搜山。”
    唐吉田、余浩辰都和杨本华、冯根生打过交道,彼此之间颇为融洽,听张弛这么评价杨、冯二人,心中不服。
    汪秘书答道:“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你把刘坤天押回局本部,交由毛先生处置。至于调派当地驻军搜山,我这就请示毛先生。”汪秘书想了想,又道:“老张,借一步说话——”二人离开唐吉田等人几步,汪秘书低声说道:“刚才毛先生动了肝火……你可当心一点,有点眼色,别撞到枪口上。”
    “我知道,这么多人,还有准确的情报,居然让那个该死的倪新跑了,长官责罚教训,也是情理中事。这个倪新,确实不好对付,我先走了。”
    一路上,刘坤天一会叫屈喊冤,一会厉声恐吓,一会软磨硬泡,满腹心事的张弛也懒得搭理他,赶到重庆军统局本部,已经是晚上八点,张弛命令道:“你们两个把人押下去,交给内卫组,就说是毛先生交代的,先关起来。老唐,我们去觐见毛先生吧。”
    毛人凤办公室内,张弛和唐吉田立正行礼,张弛偷觑毛人凤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心中更加忐忑,说道:“毛先生,属下跟踪倪新,不料被他察觉,权菅祜潜逃,倪新也……”
    毛人凤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汪秘书详细汇报了,你知道倪新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吗?”
    “属下无能,请长官指教。”
    “唐吉田,你说哪?”
    唐吉田答道:“权菅祜离开银泰旅社的时候,倪新还没有觉察,否则他不会让权菅祜走的。在这之后到他前往长途汽车站,他只做了一件事:去吃早点,而那家早点摊是我们的人乔装的,一定是哪里出了破绽被倪新识破,虽然属下不明白问题在什么地方。”
    毛人凤感叹道:“吉田,记得派遣你们去上海之前,你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到两年的时间,成熟了,这都是周成斌调教有方。唉,闻鼙鼓而思良将,如果执行此次行动的是周成斌,一定不会败得如此难堪。”
    唐吉田答道:“毛先生所言不错,周局长确实对属下多方栽培、调教。可惜周局长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实在是离不开,如果郭烜、戴如还在……”
    张弛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窝囊。毛人凤又道:“吉田,听说你们把刘坤天带回来了?你去审审他,哼,居然敢和日本人勾结,我看他是活腻了!”
    “是。”唐吉田答应着去了。
    毛人凤盯着张弛,没有说话,张弛越来越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无能,长官如何责罚,都心悦诚服。只求长官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命令当地驻军配合,搜山抓捕倪新,如果再让他跑了,属下愿自裁谢罪。”
    毛人凤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说道:“坐下说吧。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张弛稍微松了口气,答道:“属下办事不力,有如此准确的情报……”
    毛人凤摆了摆手,说道:“世上岂有常胜将军?以周成斌之心思缜密、冷静沉着,也曾一时大意,和李士群、小野平一郎做意气之争,落入76号手中,我本意已经决定放弃,是郭烜抗命营救,周成斌才逃过一劫。后来,他又数次败在李士群手中,还差一点牵连到我,几乎死在苏北。倪新虽然只是76号的情报处长,其心思缜密,洞察秋毫,思维敏捷,狡诈多谋,比之李士群,不遑多让。你一时失手,并不意外。”
    “谢谢长官体恤。”
    “你错就错在和周成斌有心结,还把这种心结带到了工作中,急功近利,这才导致过于紧张,总怕在众人面前再次失去颜面。我听汪秘书说你曾一再追问76号或者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是否有我方的一个高级卧底,所为何来?难道你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不知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吗?”
    张弛语塞,低头默然。
    毛人凤又道:“我调你去上海,周成斌,还有陈劲松居然成了你的长官,你不服气,却不敢抗命,急于在上海做出成绩给周成斌等人看看,谁知却折戟沉沙。而周成斌却不计前嫌策划营救,为此还搭上了孟霄杰的一条命……”
    “孟霄杰之死,属下心里……毛先生,我实在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宁可……也不愿意时时生活在愧疚的煎熬中……”
    “所以你想证实有一个身居关键位置的卧底,一直在配合周成斌,你不如他,非战之罪;你想缉捕倪新,为孟霄杰讨还公道,即使我一再严令未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张弛啊,当兵的上战场拼杀,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不败还等什么?”
    张弛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更多的是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
    毛人凤又道:“汪秘书和余浩辰带领当地驻军一个加强连,已经开始搜山,你赶过去,全面接手负责,但是目的并不是为了抓捕倪新……明白了吗?”
    “是,谢谢长官信任,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张弛不明白为什么毛人凤要放倪新回上海,他不敢再追问。
    毛人凤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弛,我相信你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你是咱们江山县人,是我的亲信,只要你谨守本分,周成斌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和你过不去的。经此一事,倪新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冒险和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接头了,破获谍报网,只能再找机会了。”
    话说至此,张弛面露惭愧之色。毛人凤顿了顿,又道:“至于倪新……我已经命令周成斌,等他回到上海,除掉他!”
    张弛大喜,孟霄杰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他本还想再问问倪新发现军统围捕,会不会引发李士群和日本人对己方的那个卧底的怀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必毛人凤自有处置。
    毛人凤说道:“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下了军统累累血债,更重要的是倪新是李士群和日本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二人的办事方法却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杀了倪新,栽赃到李士群身上,李士群很难全身而退。”
    张弛起身答道:“长官高明,属下一定天衣无缝的放倪新回上海。从今而后,全力辅佐周成斌局长,为组织尽忠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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