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刘泽之带人追了一个多小时,自是一无所获,他叹道:“回去吧,看看浅野君他们抓住没有。”
    两名北平站的特工早就疲惫不堪,赶紧附和:“对,对,他们开着两辆车,也许抓住了。”
    回到北平站,大门口见到了刚下汽车的倪新,倪新问道:“没抓住人?”
    刘泽之没好气的答道:“你自己不会看?抓住了还能不带回来?对了,你去哪里了?又从哪里回来?我在裱褙胡同没看到你啊。浅野君他们有消息了吗?那名被抓住的受伤的军统的人脱离危险了吗?”
    “你带人追出去之后,我才赶过去。浅野君和王雄队长还在追捕。那人死了,唯一的活口……可惜了。”倪新转头命令一同坐车回来的北平站的特工:“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到我的办公室,泽之,我们回办公室再说。”
    二人回到办公室,坐着轮椅的孟霄杰笑道:“回来了?抓住了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倪新神色如常的答道:“没有,打死一个,跑了两个,还在追捕,也不知道跑的人里面有没有张弛。这都是从那家联络站拿回来的可疑的东西,你们两个帮我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线索。”
    刘泽之和孟霄杰看着倪新摆在茶几上的东西:三封信、两本书,三种去掉了包装,装在小白纸袋里的药片、胶囊。孟霄杰一样一样的看着。
    一栋民宅,即使再简陋,也会有不少东西,如果说倪新只是把他认为可疑的拿了过来,让别的同事替他把关,他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自己和孟霄杰在76号表现出来的能力又远在倪新之下,有这个必要吗?刘泽之很快猜测出了倪新的用意,也一样一样的翻检着,最后拿起那几种药品仔细看了半天,还碾碎了,用手指蘸着尝了尝。
    孟霄杰摇头道:“没看出什么。”
    刘泽之却道:“老倪,跑掉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十有八九是张弛。你看这两种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强心胶囊、硝酸甘油,还有一种我暂时分辨不出来,都是治疗心脏的,别忘了张弛受过电刑。”孟霄杰暗恨刘泽之:这个人懂得还挺多,实在是讨厌,他这么一说,会不会引起倪新对自己的怀疑?
    倪新暗自点头:刘泽之这个只学了两年医的半吊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孟霄杰,心脑血管病的专家,从医十来年,焉能看不出来?他说道:“你说的没错,看样子还要让杜站长加紧搜捕。”
    孟霄杰自我解嘲的笑道:“听刘秘书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一下子没想到这一点。”
    倪新叹了口气,孟霄杰的身份确认了,他是真的有点不忍心,才又设了这么个局。他说道:“我请示李主任了,主任吩咐也别都耗在这里了。我想让浅野君带着他的两名手下再留几天,协助杜站长继续追捕,总要把声势做足了,才好交差。听杜站长说今天下午三点有班专机去南京,让他替我们说说,给我们留几个位置。泽之,主任让你代表他探望赵长青,你去一趟医院,送点补品,再给他做个讯问笔录,把这个过场走完。”
    目前刘泽之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机会通知孟霄杰他已经暴露,听倪新这么说,心中一喜,能单独行动就好,刚想答应,倪新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刘泽之一时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只得跟着倪新走出办公室,倪新叫过权菅祜,低声叮嘱了几句,刘泽之当然知道他是在嘱咐权菅祜看好孟霄杰。权菅祜连连点头,答道:“处长您放心,别说他脚崴了,就是一点伤都没有,也逃不出北平站。”
    二人拿着礼品来到协和医院,倪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泽之,我先不陪你去赵长青的病房里,你也别和他说我也来了。”
    刘泽之奇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协和医院的产科闻名全国,鹤子怀孕四个多月了,两次见红……我那个什么……”
    本应调侃倪新几句,惦念着孟霄杰处境的刘泽之实在是没有这和闲心,只答了一个“噢”。倪新安抚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这两天累坏了,等把孟霄杰押回上海,好好歇两天。对了,刚才买的土特产不少,回去后你做主给大家分一分。”
    病房里赵长青刚吃完早餐,那名值班医生正在查房,见到刘泽之,还记得他,说道:“您好,来探视赵处长?他的情况好多了,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诸位辛苦了。赵处长,我们几个下午就要回去了,您自己多保重。”
    赵长青张口就问:“抓住张驰了吗?”
    “没有,浅野君,就是76号宪兵队的队长,会多留几天。”
    赵长青烦躁的说道:“既然没抓到,为什么急着回去?刘秘书,我觉得张弛潜逃,太蹊跷了,我想是不是有内奸?唉,我都不知道回了满洲怎么交代。”
    刘泽之心道这个姓赵的倒也不是个草包,他没搭茬,说道:“这是一些补品,李主任命令我带来的,不成敬意。赵处长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赵长青心道76号的人是不敢用了,孟霄杰嫌疑很大,这个刘泽之也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而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想再追查下去,好在北平离满洲国不远,自己的身体恢复得挺快,还是请示板垣征四郎将军后,调几个自己人过来调查,更靠谱。等有了结果,再追究李士群的责任不迟。
    赵长青笑道:“刘秘书走好,替我转达我对李士群主任的谢意。”
    走出病房,走廊尽头有一部电话,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了电话,发现如他所料是一部需要总机人工转接的分机电话,失望的放下电话,背后有个人说道:“给谁打电话?”
    倪新站在身后,刘泽之答道:“下午就要回上海了,想给她打个电话,谁知道是部分机,不能打长途。”
    倪新笑道:“想什么哪?这里人来人往的,能打长途,医院还不得赔死?”
    杜逊亲自带着王雄等人来机场送行,倪新客气道:“给杜站长和诸位添麻烦了,还请继续协助浅野君追查。杜站长,就此别过,有机会来上海,一定来找我,容我略尽地主之谊。杜逊笑道:“哪里哪里,招呼不周,请替我问候李主任。”他停了一下,接过王雄递来的一个小箱子,说道:“倪处长大婚,我连份薄礼都没送,失礼之至,请替我问候尊夫人,这是拙荆备下的一点小意思,万勿推辞。”
    当着众人的面,倪新只得道谢后收了下来,刘泽之笑笑没说话。
    几人回到上海已是二十八日薄暮时分,赵敬东亲自带人开了三辆车来机场迎接,停车场,倪新带着权菅祜上了第一辆车,赵敬东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孟,你和我同车。”刘泽之上了第三辆车。
    孟霄杰心中一沉,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赵敬东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迎接?又为什么特意指定自己和他同车,而对其他人并不作安排?他无法违逆,只能照办。
    回到76号,赵敬东径直带着孟霄杰走进了办公楼,平川新野在停车场迎候,说道:“倪处长、刘秘书,李主任在会议室等你们,请吧。”
    会议室中,倪新和刘泽之立正行礼,李士群道:“辛苦了,都坐吧,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倪新答道:“属下等人利用孟霄杰找到了张弛藏身的那家军统联络站,可惜啊,对手太狡猾,居然潜逃了!更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活口,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请主任责罚。经此一事,再次抓捕张弛,基本上不可能了。不过身体逐渐恢复的赵长青暂时不会放弃,否则他也没法向上峰交代,他已经怀疑到了孟霄杰,属下怕他调查后,结论对76号不利,毕竟内部出了个奸细,总不那么光彩,浅野君留在北平就是为了对付他的。”
    李士群点头道:“办的不错,你们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能挖出军统的这家联络站,已经很不容易了。特别是发现了孟霄杰是内奸,更是大功一件,此人不除,以后会坏大事。”
    刘泽之插话道:“主任,这是此次事件的档案,请您过目。属下认为我们应该在赵长青作出结论前,确定孟霄杰的身份,最好能拿到口供。我们自己找出奸细,是大功一件;被别的人发现内部有奸细,向日本人汇报,那就是严重失误。”
    倪新附和道:“刘秘书说的不错,对孟霄杰的审讯应该马上开始,但是决不能出事,否则难逃杀人灭口的嫌疑。”
    李士群拿起资料一边翻阅着,一边答道:“我已经派平川君去请影佐将军一起参加审讯,等将军来了马上开始,你们两个都参加。”他拿起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就是你们在北平打死的那名军统的行动人员?”
    刘泽之答道:“是的,他被浅野君击中腹部,重伤不治,死在了医院里。”
    李士群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倪新建议道:“主任,属下认为孟霄杰应该知道陈劲松甚至是周成斌的下落,电椅……不太好掌控,最好使用别的刑具。”
    李士群答道:“看吧,如果他上路,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这个人,我很赏识,就怕……”他看了看表,体恤的说道:“今天恐怕要忙一个通宵,你们现在都是有家眷的人了,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
    二人起身致谢,走出会议室,刘泽之说道:“我在老赵的宿舍还有几身换洗衣服,我去宿舍给家里打个电话,洗个澡。”
    倪新的东西都在办公室里,二人就此分手。刘泽之终于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孟霄杰被捕的消息必须马上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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