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心中一喜,将信将疑,说道:“张先生,此言当真?”
    “李主任,张某初到上海,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李士群笑道:“今天是便宴,不谈公事。张先生,委屈你暂时在倪处长负责的情报处屈就。老权,你和何先生担任76号行动队二组、四组的组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李士群话说的很客气,其实就是不容违抗的军令,三人站起身来,权菅祜和何其莘答道:“谢谢李主任的信任和栽培,属下等必将尽忠效命。”
    张胜宇却说道:“李主任,如果张某能够配合倪处长诱捕郭烜,之后,请容我解甲归田。”
    诱捕郭烜,李士群梦寐以求,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和张胜宇挑明,笑道:“好说,李某从不强人所难。大家都动筷子,别拘泥。”
    倪新起身笑道:“主任,属下等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
    “好,大家一起来吧。倪处长,饭后你和张先生谈谈,有了具体计划再向我汇报。刘秘书,他们三个人的配枪、证件、宿舍等等事宜,你带着行政科,尽快安排。还有,先发三个月的薪水作为补助。”
    “是。”刘泽之答应着,又道:“主任,我也敬你一杯,有三位加入,76号一定如虎添翼,虽然不知道张先生有何妙计,但是郭烜成擒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属下担心的是即使抓住了郭烜,他肯不肯弃暗投明?那个人我以前打过交道,一根筋,不识时务。”刘泽之想借此机会探听一下张胜宇准备如何对付郭烜。
    李士群冷笑道:“能为我所用,自是皆大欢喜,如果执迷不悟,就杀了他!此人曾多次戏弄大日本皇军,死有余辜!”
    刘泽之不敢再问下去,转头对张胜宇三人说道:“几位,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李主任日理万机,倪处长、赵队长也是公务繁忙,需要什么,尽管对我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我也敬三位一杯,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倪新也笑着说:“今天太晚了,三位先在我的宿舍凑合一下。泽之,我去你那里挤挤——我知道,床是你的,我睡沙发。”
    “好啊,没问题,只要你自觉自愿睡沙发,住几天都行。”
    晚宴结束后,回到宿舍,倪新却迟迟没有过来。刘泽之明白敬业的倪新一定是连夜和张胜宇策划诱捕郭烜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张胜宇,有何能耐能把郭烜骗到上海?
    半夜一点,倪新轻轻推开宿舍的门,低声说道:“臭小子,睡觉连门都不管。”
    倪新打开台灯,坐在写字台上写着些什么,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在沙发上躺下睡觉。
    第二天六点,刘泽之起床后,已经不见了倪新的踪影,他拿起写字台上几张空白的便笺,对着晨曦看了又看,什么也看不出来。看起来有可能留下字痕的那几张已经被处理了。倪新应该对自己没有起疑,这应该是他习惯性的谨慎吧。
    七月二十一日,刘泽之一直在留意倪新的动静,一整天,倪新和他的专车没有出现在76号,张胜宇也不知所踪。快下班的时候,刘泽之接到了徐建雪的电话:“泽之,纪姐中午回来了,给你带了点木渎特产,你过来吃饭吧,八宝鸭和炖笃鲜就快做好了,别忘了路上给我带两样素菜。天阴的利害,好像又要下雨了,连个挑担卖菜的都没有。”
    徐建雪这是用暗语通知他周成斌在百味斋素菜馆等他,刘泽之自然心领神会,答道:“好吧,我一定到。”
    刘泽之来到百味斋素菜馆,顶替牺牲了的翟岩民跑堂的位置是上海站一名叫唐吉田的特工,刘泽之说道:“清炒鸡毛菜、发菜扒双菇,打包带走。哎,掌柜的,给我拿份菜谱。”
    周成斌递过来一份菜谱,说道:“毛先生昨日安全返回重庆,我已经和他取得了联系,告诉了他你的判断:局本部的卧底不止张胜宇一人,请他继续追查。泽之,我听徐建雪讲了事情的经过,很好奇你是如何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老周,如果换了你我,人生地不熟,潜入重庆,有没有可能成功炸毁康慈制药厂?”
    周成斌答道:“很难,除非有内线提供准确情报。可是这个内线有没有可能就是张胜宇?”
    刘泽之答道:“张胜宇不认识赵敬东,而且他是电讯部门的,军统的制药厂谁负责、保安警卫措施如何、规模有多大、需要多少炸药等等情报他有可能知道吗?”
    “也许张胜宇留心收集到了有关制药厂的准确情报,至于他不认识赵敬东,有没有可能和他联系的一直是倪新,而赵敬东并没有露面?”不是不相信刘泽之的判断,只是二人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周成斌已经习惯了通过辩驳搞清楚事实真相。
    “当然有这种可能。我作出判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张胜宇的身份有可能暴露后,按常理李士群应该千方百计保护他继续卧底,如果不能,李士群会抛弃这枚弃子,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一文不值。而李士群是怎么做的?命令张胜宇逃出重庆,为此还搭上了权菅祜等两名潜伏特工。张胜宇没有暴露,他比权菅祜等人重要得多,一旦暴露,就没有价值了。既然权菅祜有能力掩护他逃走,也完全有能力杀了他灭口,自己和那个姓何的继续在重庆潜伏。”
    周成斌有七八分相信了刘泽之的判断,但又说道:“这也可能是因为张胜宇和李士群是旧识?也许是因为他是电讯技术人员……”
    刘泽之答道:“别说是张胜宇,换了是我,毛先生会怎么做?别忘了,我跟过毛先生一年多,算得上颇有渊源。张胜宇和李士群之前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就算有总不至于比我和毛先生的关系更密切吧?毛先生做不到或者说不肯做的事,李士群就能做到吗?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背后非议长官,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就是一个卧底的悲哀吧。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暴露被捕,和李士群比起来,更希望我马上闭嘴,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的应该是毛先生和你。至于什么技术人员,你以为凡是搞电讯的,人人都是郭烜那样的人才啊?”
    一阵酸涩涌上心间,周成斌暗暗自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坐视刘泽之自生自灭,甚至出手灭口?他心乱如麻,叫了一声:“泽之,我……”
    刘泽之笑笑,说道:“我们之间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我没怪你,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刘泽之说的风轻云淡,周成斌心里却更不好受了,叹了口气,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知情范围太小,张胜宇暴露被捕是迟早的事。我想李士群之所以不惜搭上权菅祜等两名潜伏特工,掩护张胜宇逃离重庆,应该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卧底:张胜宇潜逃,所有的罪名会想当然的加到他的身上。另外一个卧底暂时就安全了。”
    “张胜宇不能落在军统手里,但是让他一个人逃离,很有可能被抓,他供出只提供了密电,并没有参与康慈药厂爆炸案,另外一个卧底的存在就会昭然若揭。所以派人随他一同潜逃,至于派两个人,我想这两个人应该是一条线上的,一个人撤离,另外一个人也没有办法继续潜伏。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途中遇险,以二敌一,灭口会更有把握。”
    周成斌感慨道:“对李士群而言,张胜宇落入军统手中是最不能接受的;最好的结果是他安全逃离加入76号,这样另外一个卧底就安全了。如果不是你看穿了他的诡计,我们就真的上当了。中策是杀了张胜宇灭口,这样虽然不能掩护另外一个卧底,但是也不至于因为张胜宇招供而暴露。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可是能想到这些,说明你比我强,难怪能在76号这个魔窟里坚持下去。”
    刘泽之摆摆手,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们谈谈金蝉计划吧。”
    “重庆派来的三十二名特工已经抵达上海,一个星期以来,陈劲松一直在设法安顿这些人,并在各个大学、厂矿发展外围组织。戴如也到了上海,我抽调了一部分人手给他,专门执行金蝉计划。同时我还接管了英国人在上海的一个谍报组。明日计划正式展开。叶君远受伤未愈,来不了,好在有他的高徒葛佳鹏在。你要做的就是密切注意76号和日本人的行踪。金蝉计划成败的关键是李士群、影佐祯昭、小野平一郎等日伪汉奸的盲区,一旦他们领悟过来,我们必将一败涂地。”
    “我明白。还有件事:张胜宇夸下海口,说要诱捕郭烜,作为见面礼献给李士群。”
    “张胜宇?他准备怎么做?”
    刘泽之答道:“你别急,他准备怎么做我还不清楚,其实也没必要费力去打听,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张胜宇有何诡计,郭烜在重庆,不来上海就是了。我就不信了,姓张的又不会腾云驾雾,敢千里迢迢重返重庆,把郭烜绑架回上海?退一万步说张胜宇绑架了郭烜,千里迢迢,怎么能让郭烜服服帖帖的自愿跟着他们来上海?”
    “那倒是,郭烜那个人我最了解,他宁可自杀也不会屈服的。可是这个姓张的刚来76号,就大吹法螺,有点不合情理。”
    刘泽之也很奇怪:“说的是,就是这一点我想不明白,张胜宇暂时划归倪新指挥,倪新好像对这个计划很上心。不像是完全没有可行性的样子。老周,我原来住的那套房子,倪新租用后安排了一老一少祖孙两个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我留心观察:同住的一个所谓远房亲戚、一个娘姨,应该都是76号的特工。我提前做了些安排,把后窗户上面的电话线外面的绝缘胶皮剥掉了一小段,后院晾衣用的铁丝接到了这一段上面……”
    “泽之,听你这么一说,这祖孙两个人的身份的确可疑,我会通过别的办法追查,但是不能用安装窃听设备的办法,否则有可能牵连到你。目前上海站最重要的任务是执行金蝉计划,你出了事,我就变成瞎子和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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