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里的乔治爵士先是一喜:自己的这个学生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随即担忧起郭烜的安全:看这个剑拔弩张、草木皆兵的样子,郭烜能脱身吗?
    影佐祯昭说道:“爵士,没想到郭烜真的来了,可见你手里的密码技术对他的吸引力之大……”
    乔治爵士冷笑道:“是啊,龙生九种,没想到我乔治英格尔斯的学生各不相同,足慰平身。如此,也不再担心别人笑我不善教训,误人子弟。影佐君,李主任,郭烜不露面,你们却让我如期启程,本以为此生会欠二位一个人情。谁知道郭烜居然出现了。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只要郭烜露面,无论你们能不能抓住他,我的事就算办完了。”
    老乔治的话皮里阳秋,影佐祯昭如何听不出来?讪讪的一笑,说道:“爵士您言重了,郭烜露面是他的事,您启程是另外一回事。影佐虽不才,也身居日本占领军特务机关少将机关长一职,亲自送行,谁敢留难?您放心,今天抓住了郭烜,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一定不会难为他,希望可以和他携手合作。您的两个弟子携手,共建*****圈,也是一段佳话。”
    安德森领事笑道:“爵士,您的学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此话明着指的是影佐祯昭,实则是感叹郭烜居然有此勇气。
    乔治爵士自是心知肚明:“是啊,安德森,我走后,希望你们有机会合作。对了,影佐,我提醒你一句:维多利亚女王号九点起航,只差五分钟了。”
    影佐祯昭心道现场已经全面封锁,只要一一甄别,郭烜插翅难飞,何必当着安德森领事的面枉做小人?他微微鞠了一躬,笑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爵士,一路顺风。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去您苏格兰的庄园拜会,有再次聆听您教诲的荣幸。安德森领事、李主任,我们下船吧。”
    一个小时之后,旭日码头设立的临时指挥部里,焦躁的影佐祯昭拍案怒道:“难道这个郭烜会飞檐走壁?还是有隐身术?他怎么就会无影无踪了?”
    山木龙三战战兢兢的汇报道:“郭烜出现,到封锁现场,不足五分钟,从他现身的那个地点,从任何一个方向都没有充足的时间离开码头。我们已经扣留了现场所有的人,对着郭烜的照片一一甄别,可是……”
    田成羙补充道:“按照规定,其他仓位的通道提前半个小时关闭,只有头等舱的特别通道,要到起航前五分钟才关闭。不随船离开上海的工作人员,例如码头的检疫人员、导航员、货物检查封存人员等,也会通过这个通道离开。当时这个通道上船下船的乘客、送行的、工作人员、还有我们的便衣,一共有五六十人。属下等人过了两边筛子,可是郭烜……不翼而飞了。”
    李士群问道:“目前暂时扣押了多少人?”
    山木龙三拿出登记本,盘算了一遍,答道:“一共是一百五十三人,其中男的一百零三……”
    似乎有所感悟,李士群摆摆手,打断了山木龙三的话,陷入了沉思。影佐祯昭示意山木龙三把登记本交给他。
    维多利亚女王号驶出上海,查尔斯牧师端来了两杯咖啡,说道:“父亲,你说郭烜能安全逃离吗?他为什么会露面?你不是告诉我已经把你掌握的密码技术倾囊相授了吗?”
    乔治爵士叹道:“这就是军人的承诺,荣誉属于生命。查尔斯,为郭烜向你的上帝祈祷吧。”
    舱房外有人轻轻敲门,查尔斯起身打开门,愣住了,郭烜站在门外!
    查尔斯牧师半日说不出话来,郭烜笑道:“查尔斯牧师,我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惊倒你了。这个样子不是待客之道吧。”
    “快进来,父亲,你看看是谁来了。你怎么跑出来的?好多人在抓你……喝点什么?喝我的咖啡吧,我再去沏一杯。”
    乔治爵士也愣住了,旋即笑道:“你这个家伙!神出鬼没,来,坐。你能在船上停留多久?
    “四个小时,维多利亚女王号进入公海后,有船接我离开。我答应过要掩护您离开,这件事在码头办到了;我还答应过要来给您送行,不敢食言。记得在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您教过我们:违背诺言,是对军人这两个字的亵渎。何况——不敢隐瞒,您交给我的资料,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想向你讨教。”
    有徒如此,乔治爵士很欣慰:“我明白了,出现在码头的那个‘郭烜’是假的。你这个家伙,天生就是搞情报的,不像我,除了电讯技术其他的都不行。来,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们师生切磋沟通一下。对了,安德森那个老倔头经此一事,对你,不,是对中国人,一定会刮目相看。他是大英帝国在上海的领事,我想你们也许有合作的机会。刚才我还想着给他写封信,就是不知道这封信应该如何交到他手里。你来了,太好了。”
    上午十一点,倪新赶到旭日码头,和田成羙聊了一会,来见李士群:“主任,属下有几句话想向你汇报。”
    李士群抬眼淡淡的看了倪新一眼,反问道:“抓着陈劲松了?”
    “还没有,属下无能。”
    “那你来干什么?!你说说要你有什么用?陈劲松还再逃,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士群少见的勃然大怒,倪新碰了个大钉子。一旁正在翻阅登记薄的影佐祯昭被惊动了,抬头望过来。倪新恭顺的答道:“主任息怒,主任教训的是,都是属下无能。在主任您已经提醒陈劲松有可能是诈降的情况下,还是没能保持应有的戒心,致使陈劲松有机会逃离,请主任责罚。”
    这番话大大出乎李士群的意料,倪新主动承担的这个责任非同小可,追究下来,因渎职罪丢官罢职算是轻的,被当做军统的卧底,或者扣上被军统收买的帽子,送上刑场都是有可能的。即使有小野平一郎的袒护,可是小野平一郎已经不在其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陈劲松脱逃,盘尼西林生产线被军统使用诈降之计盗走,郭烜公然露面,却又不翼而飞,大失颜面的日本人总需要有一个替罪羊,向方方面面交代。租界撤废在即,李士群一直有扩编76号,攫取更大权力的野心,经此一役,这个设想不仅成为空中楼阁,目前的地位能否保住尚在两可之间。没想到倪新却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这么做等于把小野平一郎绑上了战车:如果想袒护倪新过关,必须替76号说话。
    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群,又道:“请主任看在卑职效力多年,不无微劳的份上,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士群叹了口气:“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是。主任,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军统盗走生产线,用的是偷天换日这一招,叶君远,军统造假高手,居然伪造了一条偌大的生产线。一条生产线都可以伪造,那么区区一个人……属下的意思是很多人都看见了郭烜,但是我们换一种思维:这些人看见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像郭烜的人。郭烜露面的时候,正在下雨,那个人打着伞……以郭烜的精明和谨慎,如果来人真是他,不可能不化妆,可是此人却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以本来面目示人,所以很多人一眼就认出……”
    “你不必说了——”李士群明白了:“这么说我们扣押的人里面,有军统的人,这个人……来人!”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立正待命,李士群命令道:“再次甄别,把扣押的人里面和郭烜身材相近、年龄相仿的人挑出来。”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自去执行命令。李士群似有所悟,不语沉思,影佐祯昭走过来说道:“倪桑,你是旁观者清啊。听说76号抓住了三名军统的人?”
    倪新答道:“是的,其中一名叫翟岩民,就是伪装成清洁工运送设备到渔船上的人;还有两个是协助陈劲松从仁济药厂偷换设备的。这三个人应该是军统的弃将,他们早就被我们掌控,前几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动他们。”
    “审讯开始了吗?”
    “没有接到李主任的命令,还没有开始。属下估计这三个人既然是军统的弃将,他们身上不会有太多有价值的情报。”
    影佐祯昭点头同意:“倪桑说的不错。李桑,如果不出我的意料,冒充郭烜的这个人很快就会落网。你似乎还有想法?”
    李士群答道:“是的。再周密的计划都会有风险,我想不通的是郭烜找个人冒充他在旭日码头露面,究竟所为何来?就露了这么一面,根本没有办法取得乔治爵士手里掌握的密码技术啊。”
    倪新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隐忍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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