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郭烜和叶君远见到了亨利舰长,看完郭烜翻译誊写的乔治爵士信,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对方伸出援手,亨利舰长的态度却让郭烜喜出望外。他说道:“我的这个老朋友,又倔又死板的老乔治,终于开窍了。郭先生,中国的抗日战争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的事情,而是全人类反***战争的一部分。能为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我的荣幸。我二十七日,也就是明日凌晨六点起锚离开上海,从现在起随时恭候。”
    郭烜和叶君远对视一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依照郭烜的意思,是想在昨天就来找亨利舰长。但是谨慎的周成斌却认为完全不了解亨利舰长,如果提前让他得知了军统的计划,权衡利弊,也许会泄密,甚至出卖军统,和日本人做交易。看起来这完全是杞人之忧。郭烜自信眼力不差:亨利舰长是个有正义感、视名誉胜过生命的英国传统贵族军人。而乔治爵士也不会有品行卑鄙龌龊的朋友。亨利舰长有可能袖手旁观,但是绝不可能出卖朋友换取利益。
    郭烜起身诚恳的致谢:“今天晚上十一点叶先生会带一个人过来,那个时候,需要您提供帮助转运出上海的货物也会一起抵达。最后一批物资也会在明日凌晨五点前运到。叶先生将随舰离开上海。大恩不言谢,以后贵国,或者您本人,有需要郭某的地方,一定竭尽绵薄之力,不敢推辞。”
    亨利舰长笑道:“郭先生太客气了。乔治爵士在信中托付的那个记者招待会的事由我出面拜托英国驻沪领事馆安排吧。郭先生不要误会,你们是日本人的敌人,有行动就会有危险。”
    田成羙带着76号的便衣特工包围控制了大西路陈劲松负责的那家纸烟杂货铺,陈劲松若无其事的做着生意。二十六日上午十点,一身码头工人打扮的翟岩民受周成斌的指派,来和陈劲松联系:“一包小大英香烟,再给我拿盒火柴。”观察了一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以为你出事了,那两个和你一起调换设备的人说你怀疑有人跟踪,让他们先走了。这两天你又没开门。周站长通过死信箱命令我最后再来看一次,再和你联系不上,就会按照紧急状态处理。”
    陈劲松一边收钱拿烟,一边答道:“没出事,当时我怀疑污水通道里有人,我不能不格外谨慎……这两天没敢回来,每天两次来周围观察,今天才确认的确是安全的。”
    翟岩民撕开香烟,顺手点着一根,说道:“郭主任让我来找你:剩余设备全部伪造完毕,今天晚上最后一次调换,然后你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上海回重庆了。你走后这家联络站由我接手负责。”
    陈劲松不露声色的问道:“调换出来的设备还是交给你处理?任务完成后,我怎么才能找到郭主任?”
    翟岩民用手指在柜台上写了几个字,说道:“明天凌晨三点你还是把调换出来设备放在垃圾清运车里,其他的事由我来完成。二十九日下午一点,郭主任在这里等你。”
    陈劲松一愣,问道:“既然要走,为什么要耽搁到二十九号?”
    并不知情的翟岩民有些奇怪,陈劲松也是一个老特工了,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答道:“我不清楚,应该还有没办完的事情吧。你也是老特工了,这些不是你该问的。我先走了。”
    奉李士群的命令,田成羙把此次行动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了距离这家杂货铺四五十米的一个只有三间平房的小院里,李士群亲自监听到了这段对话。他也和陈劲松有一个相同的疑问:为什么郭烜要冒险在上海多停留三天?随即他很快明白了郭烜的用意,但是却还是对田成羙说道:“成羙,为什么郭烜要耽搁到二十九号再离开上海?这不合乎常理。明日凌晨设备全部调换完毕,立即离开上海,才是正常的做法。”
    田成羙提醒道:“李主任,难道您忘了乔治爵士离开上海的日子也是二十九号吗?我想郭烜并没有完全放弃从乔治爵士手里得到密码破译技术的企图。”
    田成羙的回答印证了李士群的想法:“你的看法有道理,郭烜的胃口不小啊。那么你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对李士群知之甚深的田成羙知道李士群早有主意,这么问不过是想通过别人的口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看法,并且验证计划有无漏洞。他答道:“这条生产线虽然很重要,可是军统已经转运走了其中的八成以上的设备,剩下的设备和郭烜相比,郭烜落网的意义要大得多。我们应该静观其变,等待郭烜出现,和陈劲松会和准备逃离上海的那一刻,生擒他。明日凌晨等陈劲松还和以前一样,‘调换出’设备后,我们可以派人跟踪刚才和陈劲松联系的那个人,但是在郭烜落网之前,一定要引而不发。”
    李士群点头道:“不错,跟踪刚才露面的那个人,等郭烜落网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破坏最后那批设备。即使那批设备侥幸落入军统手里,也顾不得了……三天……这三天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绝不能让郭烜起疑……田队长,调回浅野一健,不要再全城搜查被调换的设备了,我估计这些东西应该已经被周成斌等人安排运到苏北了……即使还在上海,也不要再追查了,钓鱼总需要有鱼饵。”
    “是。李主任,这个计划最关键的是陈劲松,对他的监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还有那条生产线,属下建议不要做任何手脚,以免打草惊蛇。”
    “对他的监控由你亲自负责。等到抓住郭烜,我为你请功。田队长,你和郭烜是姻亲,但是我还是想由你来主导此次行动。我希望你不要以私害公,辜负了我的信任。”
    身处两个阵营,彼此几番交手,不共戴天,区区姻亲,何足挂齿?李士群这么说,不过是表明对田成羙的信任,田成羙焉能不知?当然会配合这出戏,他正色答道:“主任对属下的信任,成羙随身碎骨难报万一。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三天,这三天不仅李士群度日如年,周成斌也是忧心忡忡。目前的处境犹如走钢丝,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他需要时间,转运出最后一批设备,而乔治爵士的行程,也让他必须度过这最关键的三天。三天,七十二个小时,陈劲松随时可能暴露。别忘了,对手是“狡诈如狐凶残如虎”的李士群,多番交手,没占到过太多的便宜。
    刘泽之擅自决定的计划,根本没有给他反对的机会。而事后思之再三,周成斌决定暂时不向重庆汇报,以免泄密,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份风险。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不能再患得患失。这个决定让周成斌面临即使计划成功,也会因为未奉军令擅自行动,而得不到任何表彰。只是这一点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为国效命,个人的生死荣辱实在不值得一提。
    他要考虑的是一旦失手,陈劲松暴露牺牲,八十六号也难逃一劫……更大的隐忧还不是这些,如果李士群看出了破绽,将计就计,郭烜必死无疑。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军统失去了郭烜,损失了八十六号,暴露了第三纵队新建的联络站和驻地,即使侥幸逃出日本人和李士群的魔爪,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息烽集中营都不会再有容身之地,被送上军事法庭是必然的……想到这里,周成斌不由得苦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些没用的,真的一败涂地,自己哪还有脸回重庆?自裁谢罪是唯一的出路!
    二十六日晚上十一点,陈劲松和之前十来天所做的一样,会齐两名部下,找到了翟岩民事先藏在垃圾清运车里的假设备。和以前不同的是最后这一部分设备,叶君远伪造了两套。
    三人通过污水管线向仁济制药厂走去。路上,不明就里的一名部下问道:“陈哥,两天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都以为你出事了。那天分手之后,我们也感觉出了异样,好像的确有人跟踪,还以为是你引开了敌人,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
    陈劲松笑笑:“你们感觉异样,是因为先见为主,我的话影响了你们。事实证明我们都是杞人忧天。不过谨慎永远都是有益的。这一次没出事不证明以后不会出事。”
    “您说得对。今天我们调换完最后一批设备,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留在上海,还是押运设备回重庆?”
    陈劲松看着眼前这两个兄弟,很想说出实情,无奈这是不可以的。设备安全运出上海需要时间;在得到了乔治爵士的密码破译技术后,投桃报李,掩护乔治爵士离开也需要时间。而且就在这条明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异样,见不到一个人影的污水管道里,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事先埋伏好了的人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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