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岩民问道:“站长,这个郭主任是什么人?见他这么难?”
    周成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走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周站长,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是阿林!你怎么回来了?”
    从外面拎着两个蓄电池的刘林放下蓄电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抢过周成斌手里的箱子:“来来,把行李给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们李队长,李智勇队长还好吗?谢承新中队长也还好吧?赵大叔哪?”
    周成斌拍了拍刘林的头,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这个兴奋不已的大男孩心心念念惦记不已的长官战友,都已经牺牲了,这话,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你们郭主任在吗?”
    刘林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看我,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在重庆,可是不在这里。等我想想,现在这个点,郭主任应该在国防部上课。您要是不着急,就去办公室等他;如果着急,我去替您找他。”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我不等他了,你带着这个兄弟先进去。等你们郭主任回来了,告诉他我在局本部,最好让他到那里找我。具体情况民子会和他说的。”
    刘林知道周成斌是个大忙人,没有多想,答应道:“好,那您忙。这位大哥,我是刘林,你可以叫我阿林,我就叫你民子哥。跟我来吧。”
    重庆局本部,戴笠召开高层工作会议,结束前的最后一个议题恰好提到了上海站。毛人凤说道:“戴如来电,周成斌依然下落不明。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命令他暂时代理第三纵队的纵队长,设法召集收拢部队。据戴如估计,第三纵队损失过半。四百多人,剩下的也就一百四五十人。更大的损失还是上海站,目前全面瘫痪,所有成员有的撤离,有的被捕,有的牺牲,有的叛变。覆巢之下,完卵寥寥无几。唉,算来这是第三次败于李士群之手了。”
    戴笠的秘书进来,在戴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戴笠微微一惊,旋即笑道:“来了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嗯——让他进来吧。”
    征尘未洗的周成斌出现在会议室,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戴笠淡淡的说了一句:“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周成斌立正敬礼,答道:“属下周成斌觐见各位长官。败军之将,惭愧难当,请戴老板处置。”
    戴笠摆摆手:“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齐五,你留一下。”
    众人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戴笠、毛人凤和周成斌三个人。戴笠的脸色还是淡淡的:“说说吧。”
    周成斌并不推卸责任:“是。财神行动完成后,属下一时贪念,违反潜伏纪律,没有和黄金龙切断联系,派李智勇出面和他联络商议购买西药一事,掉入了76号的陷阱里,直接导致李智勇被捕。而后又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没有及时返回上海主持撤离。杨爽奉命组织撤离,被76号抓获,下落不明。阮波被捕后叛变,属下不查,被他蒙蔽,让联络站带他来第三纵队驻地。日伪军尾随而来,导致第三纵队驻地被袭击,损失惨重。”
    戴笠教训道:“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上海站交给你,你哪?却如此的不争气!别的不说,就说你用人的眼光吧。上一次你的助手,第三纵队的副队长李立叛变,导致你自己也被76号抓获。还是郭烜和八十六号抗命营救的你。如果他们因此牺牲,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你居然还不吸取教训,又用了个李智勇!直接导致第三纵队几乎全军覆灭,上海站全面瘫痪!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周成斌立正答道:“属下罪该万死,无论戴老板您如何处置,属下都心服口服。只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阮波叛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李智勇是否叛变,属下总觉得事有可疑。听现场回来的人报告说:李智勇举枪自裁殉国未果,被捕时身受重伤。这种情况下76号一时半会不可能用刑审讯,怎么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李智勇就全招……”
    戴笠勃然大怒:“你说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敢文过饰非,替李智勇开脱,等于是变相替你自己开脱!你是不是以为曾为党国屡立战功,我就会网开一面,任由你无法无天?”
    “属下不敢。可是事关一名战友的名节,请戴老板三思……”
    脾气暴躁的戴笠随手把会议桌上的文件狠狠拽在周成斌脸上,拍案而起:“放肆!来人,把他押下去,关入息烽集中营,等待上军事法庭!”
    毛人凤只好硬着头皮劝道:“戴老板息怒。周成斌固然冥顽不灵,罪不容诛,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我看还是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吧,让我先审审他,看他的认罪态度,再决定如何发落也还不迟。”
    “不行!”盛怒中的戴笠断然拒绝:“我把军统的庶务交给你,你却心慈面软,一再纵容!酿出这些无法无天的骄兵悍将!如果不严办几个,军法家法岂不沦为一张废纸?治乱世用重典!再敢有人求情,一律同罪!”
    晚上八点,得知消息的郭烜急匆匆赶到局本部。有很多事翟岩民并不清楚内幕,但是就他知道的那些,郭烜听完,也不由得不替周成斌捏了一把冷汗。这些罪状,真的追究起来,丢官罢职算是最轻的,被送上军事法庭,入狱坐个几年的牢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不由得抱怨:周成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不先回上海,收拾局面,等大局初定,好歹算是个戴罪立功,再回来请罪也不迟啊。再一细想,唉,经此一役,周成斌手下职业特工损失殆尽,回重庆补充人手、申请活动经费,这一趟重庆之行也是必不可少的。
    局本部大门口,郭烜迎面撞上了戴笠和毛人凤,赶紧行礼:“戴老板,毛先生。”
    “嗯。”戴笠应了一声,准备上车离去。
    毛人凤对周成斌一直很看重,再说目前上海站也离不开这么一个人。戴笠盛怒之下,把人关了起来,还得他出面善后,物色新的人选。于是笑道:“郭烜,你这么匆匆赶来,是不是听说周成斌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为他求情来了?”
    郭烜吓了一跳,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他想当然的以为又是毛人凤苛责,脱口而出:“啊,已经被关起来了?毛先生,周成斌是有失误,可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失败乃兵家常事,您总不能……”
    郭烜如此不上路,毛人凤只好把话挑明:“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刚才我为他讲情,也碰了个大钉子。戴老板执意杀一儆百,他只能自求多福。也难怪戴老板动怒,这个周成斌,实在是不争气!”
    郭烜这才明白过来,紧走两步,走到戴笠的专车边上,叫了一声:“戴老板……”却不知如何讲下去。不知为什么,面对毛人凤,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侃侃而谈。换了戴笠,却总是很不自在,变得笨嘴拙舌。
    戴笠看着郭烜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措词的尴尬模样,问道:“有话就说吧。”
    “我……那个什么……周成斌的确是该死……那个,他……”积威之下,郭烜语无伦次。
    戴笠的气已经消了几分,看郭烜这个样子,不由得一笑,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干好你自己的工作。”
    毛人凤插话道:“郭烜,你来得正好,赶紧把手头的事结一结,准备去上海赴任吧。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够吗?我知道你手头的事多,可是上海站如果想尽快重建,你是唯一的人选。好在八十六号、神针还是安全的。总算是没有全军覆灭。”
    郭烜心中一寒,让自己去上海?那么周成斌怎么办?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而后被关进监狱?
    毛人凤的这几句话其实是讲给戴笠听的。是啊,重建上海站是目前当务之急,除了周成斌,手头一时还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慢慢物色,且不说缓不济急,八十六号和神针与新去的站长合作总还需要一段磨合期。难道真的把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停下来,让郭烜去上海吗?戴笠冷冷的哼了一声,上车离去。
    三月二十日,郭烜带着翟岩民来到息烽集中营,大门口,一天来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的翟岩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从日伪手里侥幸逃出一条命,一路上又历经千难万险,以为回到重庆就算是回到家里。谁知道……我就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早知道……”
    郭烜拉下脸来训道:“早知道?早知道了,你想干什么?投降日本人?这话就此为止,不准再说了。否则……你也进去和周站长作伴去!”翟岩民心中不满,却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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