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七号,一上班刘泽之就来到机要室,前些日子为了控制上海市场上药品的流通、消费,不让国统区有机会得到这些药品,特别是西药,76号曾对上海市的私人诊所做过一次全面排查登记。
    隆冬季节不是鼠疫的高发传染期,在研究鼠疫病菌时意外感染的福田英夫既然是秘密前来上海治疗,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不会去几家大医院的传染病专科治疗。虽然日本和欧美各国冲突摩擦不断,但是大上海租界尚存,各国领事馆也还都在,事情传杨了出去,一直在国际上矢口否认进行细菌战研究的日本人的脸面实在不好看。为了保密,也为了福田英夫的安全,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个执业医师是传染病专家的高档私人诊所,包下来,供福田英夫一个人使用。这样的私人诊所并不多。
    刘泽之签字登记,要了一大推各式各样的文件,有的看得仔细一点,有的草草翻阅几张。两个多小时之后,把文件交还给机要员。离开了机要室。
    下班之后,刘泽之抱着一盆配好雨花石的水仙,正要离开,倪新叫住了他:“干什么去?还抱着一盆花?”
    “我去给建雪……徐老师送过去。我的白梅花哪?”
    倪新一笑:“还惦记着你那盆白梅花?小气鬼!我送人了。你先别走,刚才李主任打电话,让你在办公室里等他。我先走了。”
    刘泽之想了想,叫来了弟弟刘无叮嘱一番,刘无点头抱着水仙走了。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李士群才从日军司令部赶了回来:“泽之,有件事你去办一下。上次你去满洲国开会,是不是见过一个叫福田英夫的人?”
    刘泽之仔细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每天都来参会,但是从来没有发过言。有一次吃饭我还和他聊过几句,他说他不是情报人员。我还奇怪不是情报人员,瞎参乎个啥。”
    “人家对你的印象倒是还不错。这个人来上海治病,明天就到,听说是76号负责他在上海期间的警卫,马上就想起了你。明天你去车站接一下。福田君在上海期间的安全由你和山木龙三负责。”
    刘泽之心中一滞,这可怎么好?福田英夫出事后,如何摆脱干系?他答道:“是,那我先去和山木君商量一下,再去行动队调几个人。”
    “调几个人是对的,山木龙三手下都是日本人,目标太大。不过山木龙三去了日军司令部公干,明天才能结束。我已经交代过他,明天中午十一点到了车站你到贵宾室找山木龙三。这是一家诊所的地址,你先去一趟把诊所包下来。让大夫护士做好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办。”
    刘泽之拿着诊所的地址出了门,唉,本来忙碌了好一阵子,才圈出六个福田英夫有可能落脚的诊所,本以为周成斌还需要跟踪排除,才能确定最终的目标。现在准确的地址有了,福田英夫抵达上海的地点和时间也有了,可以如果福田英夫被杀,自己岂不成了重大嫌犯?怎么办?必须马上再次和周成斌取得联系商议对策。
    离开76号前往诊所之前,刘泽之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建雪,水仙收到了吗?好的,那你好好培植,争取春节开花。本来还给你找了一盆白梅花,谁知道让倪新,就是上回你在医院探视我,见到的那个,半道上要走了。想起来了吗?就是那个比我高一点……什么?他哪有你说的那么斯文?你听我说啊,那个花农,那是昨天我买他花的那个,我还找他定了两盆牡丹,等到了,我给你送过去。不过做小买卖的,都有点靠不住,我得看住他,今天本来想去花市找他,太忙了没顾上。我还有点事,不和你聊了,晚上忙完后如果不是太晚,我路过你家,想去吃一碗纪姐做的汤圆。好的,先这样,等我啊。”
    晚上九点,刘泽之见到了接到通知,在徐建雪家中等候的,化装成修下水道的工人的周成斌,听完刘泽之介绍的情况,周成斌盘算了一番,说道:“不对啊,由北平开往上海的两趟火车到站的时间,一趟是早晨七点多一点,另外一趟是晚上九点。中午十一点,你们去接车?接谁啊?”
    刘泽之奇道:“是吗?不可能吧?建雪,你来一趟,找一张列车时刻表我查查。”刘泽之拿过时刻表一查,还真如周成斌所说,不由得暗暗佩服周成斌的记性。“我和山木龙三去车站接人,扑了个空,这也不礼貌啊。按说李士群不会瞒着我们。福田英夫到了上海,安全都由我们两个负责,坐什么车来,有必要瞒着吗?”
    周成斌问道:“刚才你去诊所,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诊所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口答应。但是我没有见到章医生,只见到了他的太太兼护士长。说是章医生明天中午十一点从嘉兴赶回上海。”
    “嘉兴?距离上海一百二十公里,坐火车要三个小时。也是中午十一点?福田英夫五日前就从东北出发了?泽之,你记不记得前两天的报纸上说嘉兴突发肝炎?章大夫是传染病专家,很可能去了嘉兴。”
    刘泽之点头道:“很可能。如果福田英夫在嘉兴治病,目标要小得多。应该是在嘉兴见到了章大夫,检查之后,发现由于各种原因,例如:血检、尿检、心电图、化验、会诊的其他大夫等等,嘉兴都没有条件,只好回上海接受治疗。”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而后说道:“泽之,我记得你刚才说你见过福田英夫?能不能画出他的画像?”
    刘泽之看了一下表,答道:“只能试试,我马上就得走,而且我不太会画画,除了人体骨骼图。”
    十多分钟后,刘泽之画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自己也觉得不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此人如果没有化妆,留有两撇小胡子,两只眼睛之间的的距离很宽,中等个子,寸头。对了,他是个左撇子,和我一桌吃饭的时候,很别扭。”
    周成斌笑道:“行了,这就不容易。你赶紧回去,明天该去车站去车站,别的事我来想办法。”
    周成斌带着杨爽连夜赶到距离上海一百二十公里的嘉兴,先是有意在车站外滞留,直到上午八点开往上海的列车还有五六分钟就要发车了,才紧赶慢赶小跑起来,终于在最后一分钟冲上了火车的第一节车厢。列车员检查了一下二人的车票,说道:“你二位的位置在最后一节车厢,是二等车厢。赶紧过去吧。对了,别走,我想起来了,还没检查二位的行李。例行公事,唉,这个年头。老汪,这还有两个没有检查过的,你过来看看。”
    一名四十来岁的老警察拿着警棍,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周成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好不容易总算赶上车了,别急,你慢慢查,也等我们缓口气,一口气跑了三里多地。”
    喘了一会粗气,列车员和那名随车的警察也检查完毕,二人拎起行李,向后面的车箱走去。前四节车厢都是硬座三等车厢,快过年了,车辆里挤得满满的,全是人。一身小职员打扮的周成斌不停地点头陪笑:“借光,请让一让,谢谢。”
    “对不起,我们过一下”
    “这是您的猪头和腊肉?不好意思,请拿一下,别让我们给您踩了。”
    “没碰到您吧?不好意思。对不起。”
    穿过这四节车厢,是一节餐车,餐车后面就是两节一等车厢。全是四人一间的包厢,说是包厢,却没有门,只挂着白色的门帘,绝大多数门帘都没有拉上,极少数拉上的,也都开着很大的缝隙,风一吹来,门帘卷起,也仅仅是表示请勿打扰的意思。周成斌打起精神,眼观四路,前两个包间都是一家几口,有老有小。后面一个包厢坐着几名女学生,再接着一间的乘客是两个穿着崭新灰鼠摹本缎皮袍的乡下财主,衣服虽新,款式却旧。还有另外两个看着像是服侍的随从。第五间包厢里只坐着三个穿着西服的男子,衣帽钩上挂着一件用衣架撑着的半旧藏青色西服外套,一个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一个翻看着几张报纸,一个趴在茶几上打盹。周成斌似是一失足,差点摔倒,半个身体撞进了这间包厢。他用手一扶包厢墙壁,才勉强站稳,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包厢里的三个人并没有难为他,也没有理睬他,周成斌赶紧离开。
    第六间包厢里门帘低垂,拉得很严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周成斌没有停留,二人一直走回后面的二等车厢,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周成斌拿出茶杯,低声说道:“看清楚了吗?那件挂着门帘的包厢里面,就是福田英夫。旁边包厢那两个穿西服的是他的随从,还有一个是医生。”
    杨爽很惊奇,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但是周成斌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周成斌低声交代了几句,杨爽点头答应,起身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西服马甲,拿起茶杯去开水间沏茶。
    不大一会,从最后面装邮件的小库房,也是列车员的临时休息室里,走出一名列车员,走过周成斌身边十来米后。周成斌也跟了过去,好像是去餐车吃饭。
    化装成列车员的杨爽走到周成斌认定的福田英夫随员坐的那个包间,走进去堵在门口说道:“这里还有个空位置?一会我安排过来个人,你们两个都是靠窗户的座位?拿车票我看看。”
    里面两名男乘客相对靠窗而坐,另外一名男子仍然趴在茶几上睡觉。一名男子不容置疑的说道:“那可不行,这四个座位都是我们的。”一个身影一闪,似乎有人进了隔壁的包厢。
    杨爽很奇怪:“那就是你们的同伴没赶上车?两位先生,快过年了,火车上人不少,很多人没有座位,您就行行好,我让他们给您出一点茶钱。”
    那名男子板着脸说:“没商量,我们不缺钱。你赶紧走吧。”
    杨爽不死心,试图说服这两个奇怪的客人,挣一笔小费:“钱是一回事,先生您看,有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没座位,您看着也不忍心,是吧?一看您二位这面相,就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隔壁包厢门帘似被风吹起,动了几下,一个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行了!少废话,赶紧走!再不走我找你们头说去!”
    “好好,我走了,好大的脾气。”
    不大一会,穿着西服马甲的杨爽端着两杯沏好的热茶,走回座位,周成斌已经在悠闲的翻看报纸。又过了一会,火车到达诸暨车站,停车后再次出发,周成斌和杨爽的座位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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