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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中,从文武重臣、燕王府旧部、宗室藩王、几家地位超然的公侯勋贵,到早已告老赋闲的几位老臣,全都排排就座,无论心里抱着什么念头,此刻都认真听着朱翰之的条件。
    “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燕王叔生前所处置的政务,无论军务民事,全都照旧实行,不得中断!分派的官职,也依然由原本定下的人选赴任。”朱翰之看着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这些事,原是满朝文武公认定下的,没理由因燕王叔去了,便朝令夕改,否则岂不是乱了套?若你们要我做这个皇帝,那就得依我的主意!”
    昭宣帝朱文至第一个点了头。这是应该的,他压根儿就不认为那些政策措施需要改变。
    燕王府的人自然不会反对,大部分人还对此颇为欣喜呢,只有袁先生觉得有些不对。
    他记得,燕王因要准备登基为帝了,就将自己手中的军队与部属全都归入了中央,打散了分到各处都司去,原本是想着借此掌握各地军队的动向,可如今燕王去世了,若这项举措依旧施行,那燕王府可就连手中的兵权都没有了!
    还有,燕地原本掌握的矿山开采权、盐铁专卖权、税金都种种财源,也都被燕王收归朝中,这些东西还能回来不?藩地的官员也都被派到重要的城市做地方官去了。如今的北平,除去部分留守的人,几乎就是空架子!无钱无人,燕王世子日后想要东山再起,只怕也不能了!
    还有,即使燕王府旧部能照旧得到原本安排的官位,三年任期过后又如何?三年后,以朱翰之的本事,早已坐稳了皇位,他们还有什么底气对他提要求呢?只怕这辈子都要受他控制了!
    只是,袁先生想起眼下的局势。还有自己与章家的姻亲关系。还是闭上了嘴。他眼尖地留意到同僚中有一名武将,素来受燕王重用,是个细心的人,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忙递了个眼色过去,那武将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吭声了。
    在场其他人对这一项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还有不少人觉得省事了呢,只是宗室与几位老臣倒有些不同看法,几个藩王彼此交换着眼色。各怀鬼胎,但因为昭宣帝已经点了头,他们就不想自己做那出头椽子,都指望别人先开口呢,一时间,倒象是没人有意见似的;老臣们则要直白得多,他们是惯了在昭宣帝面前表达意见的。便嚷嚷起来:“这如何使得?若事事都照故燕王的意思办,还要选什么新君?如此轻省,倒不如让皇上归位得了!”
    昭宣帝却早已拿定了主意:“几位老大人们,朕意已决,皇弟便是新君,你们休要拿这等大事开玩笑。况且皇弟的话也有道理,朝令夕改,乃是大忌!燕王叔所施政策也都是好的,对江山社稷、对百姓均有好处。好好的改它做什么?”
    老臣们闻言一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说不出口。他们的追随者中倒是有精乖的,忙开口助言:“皇上不知,燕王殿下若在位,那些政策有他主持,自然是好的,可殿下已经去了。新君与燕王性情不同。习惯也不同,万一施政过程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又该如何处置呢?倒不如先好好商议了,看是否需要修改,再作定论,岂不更好?”
    昭宣帝有些迟疑,朱翰之则淡淡地说:“这话有趣,难不成当日的政务都是王叔一人拿的主意?你们这满朝文武就没出过力?便是颁布下去施行,也是由各地官员负责的。我竟不知王叔去了,官员们原本能做好的,就忽然做不好了。这是为什么?我固然不如王叔贤明,也不至于无能到官员们一听是我做皇帝,就都不肯用心实事了吧?!”
    那官员脖子一缩,讪讪地不敢多言。
    朱翰之扫视老臣们一眼:“我知道你们在反对什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叔原先安排的人、事、物,若是都改了,能空出多少肥缺来?你们便是自己不心动,家中也有子侄,门下还有学生,若是能占了去,那该多美呀?至于百姓如何,社稷如何,朝廷是不是会出乱子,又都算得了什么呢?最要紧的是皇帝能听你们这些贤臣的话,照你们的意思做事!”他忽地把脸一板,“我今儿就先把话说明白了!若要我做皇帝,就休想我听你们摆布!若是坐了龙椅,只能成为人家的傀儡,那我何必舍了自己的富贵悠闲?!这头一个条件,你们就不乐意,我还是趁早走了吧!”说罢起身甩袖作抬脚状。
    昭宣帝慌忙将他拉住:“好兄弟,你别恼,老大人们一时糊涂了,没想明白。他们素日都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又怎会为了权势名利就不顾百姓死活?”
    燕王府一众人也都纷纷跪求他留下,有几个武将性情耿直些的,直接就冲文臣那边骂了:“素日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嘴脸,其实不过是为了私利不顾大局的小人,如今连皇上的意思都敢违了,你们就是祸害,是佞臣!”
    几个老臣有羞愧的,有恼怒的,有脸色发青快要晕过去的,也有心凉的。他们自忖处处为昭宣帝着想,可他自己都拿定主意不听他们的话了,还说他们老糊涂,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忍气应了。他们一应,其他文臣便是心里有不同想法,也不敢吭声。
    宗室王爷们仍旧在大眼瞪小眼,可谁都不出声,昭宣帝见状,便高兴地道:“这头一个条件,大家都答应了!好兄弟,还有别的条件么?”王爷们顿时有了吐血的冲动,他们哪里答应了?可别人都不吭声,他们又不敢开口了。
    朱翰之笑笑,道:“第二个条件,倒也简单,我早已定了亲事,是皇兄赐的婚,王叔还答应为我做媒人呢,虽说如今他去了,我又要登基,但万没有富贵了便背信弃义的道理。因此。我的皇后人选。一定要是南乡侯府三姑娘章明鸾,这件事儿,谁也不许多言!”
    昭宣帝忙道:“这是自然的。还有谁比三表妹更合适呢?若有人敢说个不字,朕头一个就不依!”
    这一项宗室们是没看法的,反而还觉得南乡侯府的几个儿子虽有兵权,但算不得显赫。娶了这个皇后,新君也得不了什么助力,倒是件好事。燕王府一众人等都是听袁先生的,他就指望着这门姻亲日后提携自己呢。怎会拆了自己的台?倒是琢磨着要在后宫妃嫔里安插上一两个自己人才稳当。最后仍旧是文臣们一方有意见:“若怀安侯只是宗室子弟,娶章三姑娘倒也罢了,只是……章三姑娘生母陈氏去年改嫁,只怕于其女名声上有些妨碍……”
    朱翰之冷笑:“难不成你们还要我的妻子不认生母不成?公然教唆人家儿女不孝的,我还是头一回遇上!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礼部尚书?!”
    那官员一窒,冷不妨昭宣帝也发话了:“这事儿朕也知晓的。去年陈夫人改嫁,朕还命人送了贺礼呢,她所嫁的江参将,还曾在建文朝时救过朕的性命,只是他性情正直,不肯受朕的高官厚禄,还是在安南战事上立了大功,才升到如今的官位上。这样的武将,正是我大明栋粱!况且我大明律从不曾禁寡妇再嫁。章家也没说什么,礼部尚书何出此言?”
    他这一开口,文臣那边顿时都萎了,心里再不甘愿,也不敢顶撞他,顶多就是暗中盘算着,再送几位贤德淑女入宫为妃就是。那章家三姑娘是出了名的泼辣货,还怕将来没有理由治她?
    谁知他们才有了这个念头,朱翰之已经将第三个条件说出来了:“我与未婚妻子章氏识于微时。多年来患难与共。早已情深意厚了。我此生只愿得此一妻,再不作他想。妃子什么的就不必了。顶多我答应你们,会跟我的皇后多生几个孩子就是。若她有什么不测,这皇位我坐下去也没啥意思。”
    这话一出,连昭宣帝都震惊了:“皇弟,你这是何意?!”
    只见朱翰之一脸的痛心疾首:“皇兄,你自己遭遇过的事,难道也不明白?当初你的皇后是别人给你定的,如何?后宫几个妃子,张贵妃还算省事,但也对你多有不敬之处,其余的人,石昭仪也好,王美人(李皇后表妹)也好,哪一个没给你惹过祸?这都是当初他们嘴里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我是怕了,这样的人进了宫,没事也要闹出点事儿来!我已经可以想象了,要是今儿我没说不纳妃的话,日后他们必要往我宫里送几个人,若我和皇后不依,上到祖宗,下到黎民,什么理由都能说出来,若我不纳妃,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天地!若我纳了,少往谁谁屋里宠幸几回,他们又要跳出来逼我去睡他们的女儿、侄女、外甥女!要是哪个生了儿子,那就更了不得了!无论我跟皇后有多少个嫡子嫡女,他们也会成天说那妃子的儿子多么聪慧,多么适合做太子,于是我的儿子女儿就一个一个死的死,废的废。我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叫那些女人害我的骨肉?!”
    昭宣帝听得目瞪口呆,想要劝他,可想想自己,又觉得没有底气,叹道:“可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皇帝不纳妃的……”
    “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有皇帝逼着弟弟做皇帝的!”朱翰之哂道,“要是你们都觉得,送几个贤淑女子进宫做我的妃子,能乖乖待在自己宫里不出门,不惹事,不出现在我们夫妻面前,不生儿女,不争名位,娘家人不求升官发财,只要占着后宫妃子的位置,省得叫人说我不纳妃嫔,那我倒是无所谓。宫里地方大,屋子也多,估计多住几个人也没什么。”
    众人都无语了,若真是这样,他们何必送女入宫?
    文臣们都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燕王府众人也觉得,这个条件断了他们送人入宫的希望,似乎也不大合适,正打算推袁先生出马去表达一下意见,可袁先生却很犹豫,他可没打算现在惹章家人不高兴,况且新君虽说不纳妃,以后如何还很难说得准呢,万一新君将来反悔了呢?
    朱翰之扫视众人一眼,忽然笑了笑:“我的条件也就是这几样,你们若答应了,一切好说。其实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过去几年也多得众位照应。我听说各位大人家中子嗣大都成人了,无论习文练武,都是一时俊才。我若真的登基为帝,自然少不了广纳贤能的,还望众位大人不要吝于举荐才是。”
    这话又说得众人眼中一亮。送女入宫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自己和家中子嗣搏一个更光明的前程,新君不纳妃,却纳才,要是还执迷不悟,惹得新君不快,自家女儿未必进得了宫,自家儿子就先惹得新君厌弃了!一时间,众人都齐声称善,连最生气的老臣也露出了笑脸,赞朱翰之一句“不爱色,是君子”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心里虽想法各异,但都不再反对朱翰之继位,也不明着反对他的三个条件了。燕王府众人可以依照原本的安排得到官位,文臣们可以为自家子嗣争取光明前途,武将们仍旧拥有兵权,虽还觉得不足,却也不是不能妥协。最郁闷的,也就只有宗室们了。只是藩王们谁也不打算先跳出来惹众怒,只能继续憋闷着。
    昭宣帝见无人有异议,心中欣喜不已,忙道:“既然大家都赞同,就这么定了吧!”转向朱翰之:“好兄弟,朕这就下旨了,明日先为王叔发丧,丧礼过后,朕就传位与你。朕日后只要做个逸王就是,若你遇到难事,需要我出面,只管与我说。”
    逸王,乃是燕王生前为昭宣帝定下的封号,王府就在钟山脚下的一处行宫。
    朱翰之便笑笑:“皇兄闲了,也常到宫里坐坐。还有,燕王叔的侍从我不能留下,皇兄带走的宫人内侍,若有用不着的,就拨几个给我吧。”
    昭宣帝笑道:“我带走的人太多了,哪里用得着?原本还想说等过了这阵子,就寻个名目打发一些人回乡的,你既要用,只管选去!只是我登基后不曾进过新人,那些宫人内侍大都有些年纪了……”
    “有年纪才好呢!”朱翰之笑说,“老成,稳重,细心,做事也有经验。若是新人,不知有多淘气呢,我可不敢要。况且我们两口子能用几个人?有原来一半的宫人也就够了。”
    底下众人听了,又是一阵郁闷。这回连以宫人名义送美女入宫都不成了。
    袁先生倒是头一个冷静下来的,恭敬禀道:“皇上,侯爷,大事既定了,不如请些请燕王妃与世子、郡主出来,商议燕王后事?”
    宗室王爷们顿时精神了。(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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