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嬴政倒也真没有拿走她的?俸禄。反而又?送来不少绸缎首饰,让她换着?用。江宁看着?月白色的?布料心道,果然有一个有钱的?朋友就?是好?。
    “大人安。”
    江宁转过头,只见华阳太后身边的?宫人又?来了。自打?自己?被认为楚系女公子后,华阳太后和楚系的?人时常邀她赴约,看起来是想加速她融入楚系圈子的?步伐。至于想要她做什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好?在她有官职又?有住所,所以?暂时不用移到楚系的?范围中。
    哎,身份多了就?是累赘啊。她在心里感叹,但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女子怎么来了?可要进屋吃杯茶?”
    宫人笑道:“大人客气了。仆是来替太后邀请女子赴宴的?。太后前些日子昌平君拜见太后的?时候,聊起了茶品。提到了大人前些日子为王上和李大人做了被点茶,太后很是好?奇,故而想要邀请大人前去做一杯点茶。”
    “既是太后邀请,我自是要去。还请女子引路。”江宁面上笑吟吟心里确实在磨牙,李斯你是大漏勺吗?怎么什么都说!
    雍城虽说不如咸阳城繁华,但到底是旧都底蕴犹存,而且宫殿装修更有战国时期的?古朴的?感觉。
    咸阳宫城叛乱致使部分宫殿有损毁,加上一行人受伤的?受伤,是生?病的?生?病,于是有官员建议意中人留在雍城,等着?来年及冠结束再回咸阳。建议得到了内外?的?一致同?意,所以?他们这几个月都是在雍城居住的?。
    刚一进宫室,她便感受到了宴会中热闹的?气氛。丹芈热情地招呼着?她到她的?身边去坐,将爱屋及乌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宁表示受宠若惊。
    花了一个时辰,她的?手都摇断了,才把在座所有人的?茶做完。江宁心道,得,明天?早上手臂酸痛了。唉,命苦。
    丹芈当?下茶盏:“姝儿的?手艺当?真不错。”
    江宁微微一笑:“姨祖母谬赞了。诸位长辈喜欢就?好?。”
    华阳太后放下茶盏,看向她:“说起来姝儿同?王上一起长大,想必关系亲近。要好?好?嘱咐王上切勿太过操劳。”
    江宁眉头一跳,她怎么觉得这话这么不对劲?
    “想来是关系不错的?。”丹芈微微一笑,“我听人说,姝儿病了的?时候,王上时常探望,想来姝儿对王上来说很重要。”
    “那也是缘分。”
    听着?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江宁要是再不明白就?傻了。她叹了口气,我就?说这么热情一定有诈。稳固两方的?和亲公主,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我还要跟楚系划清界限,要是作为联姻棋子,那不是我这辈子都在夹缝生?存了吗?
    不过,江宁看向大郑宫的?方向,嬴政是怎么想的?呢?
    第93章
    冬天里的夜空似乎比其他季节的夜空更加舒朗, 清冷的月光落在?雪地中,堆砌而成的雪片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江宁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望着天空, 感受着久违的安宁。
    她虽然?明白不被秦王排斥就是她优于其他人选的原因?, 但用她的风险也高。
    从?上一次楚系示好她没有接受来看,华阳太后就知道自己是向着嬴政的。
    姓氏确实可以?牵绊住一个人, 但她相信华阳太后也一定看得出自己是一个破釜沉舟的人。当一件某些东西已经成了拖累, 纵使那些东西深入骨髓, 她也会断然?刮骨疗毒的。
    一个不容易控制的人,华阳太后怎么会放心将那么大的权力交给她呢?
    江宁拢了拢披风,神情一片漠然?。想来是有人向华阳太后进言, 夸大了选自己的优势,说?服了华阳太后选自己。至于是谁多嘴多舌将她拖入这?个两难的局面中, 她暂且还?不清楚。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所以?说?多了个身份就多了一个麻烦, 一个不小?心, 我可什么都没了。头疼啊——”
    江宁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 脸上传来一丝冰凉。她睁开眼睛一看,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朗月当空,如今依然?是乌云密布雪花纷飞。轻柔的雪花无声的飘落,勾起了沉睡在?心中的回忆。
    她慢慢地走出房门,伸出手接住了晶莹剔透的雪,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第一次看到雪, 一脸兴奋地拉着友人去看雪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江宁望着在?掌心中渐渐融化?的雪花心想, 明明上一秒约定去吃火锅, 结果下一秒自己就在?她们面前出了车祸……希望时间能够淡化?死亡的阴影, 她们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
    不过可以?的话,江宁慢慢地向前走去, 我还?是想再见见还?在?现代的老朋友们,想把补完没吃完的火锅,想好?好?地告别……
    “宁。”
    一道本?不应该存在?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江宁愣了一下,转过身只?见嬴政站在?廊下。身形欣长,外面罩着黑色的大氅,领子上的黑色毛皮迎风飞舞。雪花纷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却总有一种?“嬴政是在?看着她”的感觉。
    长风呼啸而过,宫灯在?风中摇摆。明黄色的,成了这?风雪中唯一一点暖色。随着光源一点点的靠近,一只?手从?她的耳边越过,还?没等反应过来被遗忘许久的风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视线突然?一黑,软乎乎的皮毛贴在?脸上,脸上顿时变得热乎乎的。
    “大病初愈便跑到外面,我看你是想再病一次。”嬴政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只?是忽然?看到雪有些兴奋而已。”江宁将双手伸了出来欲调整帽子,却一不小?心落在?了嬴政的手上。
    青年的手与她很?不一样,修长有力,如他本?身一般,带着棱角。他的手是温暖的,光是轻轻搭在?上面,她冻得发凉的手指便渐渐回暖。
    江宁抬起眼眸,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雪花缀在?嬴政的眉宇间,如潭水一般平静的眼眸中荡起微波。只?是一瞬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嬴政已经错开了眸子,转过了身,拉着她进屋。
    “你是小?孩子吗?下雪了还?跑到外面去。”
    江宁顿了顿回过神,笑道:“王上你这?就不懂了吧。在?屋子里看雪和到屋子外赏雪那是不一样的感觉。”
    嬴政解下大氅,侧目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一肚子的歪理邪说?。”
    “王上一说?不过就说?我是歪理邪说?。”江宁将两人的大氅挂了起来,取来两个茶杯到了热水,“深夜不宜喝茶,委屈王上喝热水暖暖身了。”
    嬴政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一般是她给什么就吃什么。江宁托着下颌坐到嬴政对面,观摩着对方喝水的样子,不禁再次感叹,果然?人好?看做什么都好?看。
    她猜楚系的女公子们之所以?这?么执着秦王后的位置,除了向往权力,大概也是看中嬴政这?张脸了吧。果然?不论古今中外,颜值很?重要?。
    “你在?想什么?”嬴政发现茶盏,抬眸看向她。
    江宁倒也是坦诚:“想着那些女公子这?么想做王后,大概王上的脸也出了不少力吧。言念君子,温其如玉[1]。”
    嬴政食指微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发现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江宁歪着头笑道:“反正王上肚里能撑船,又不会同?我计较。”江宁换了一只?手托腮,看向嬴政:“不过王上深夜来访也不是来听我夸你的,是出事了吗?”
    提起了烦心事,嬴政也忍不住地按了按太阳穴,他道:“相邦被罢免后,宗亲们借机提议驱逐外客。”
    江宁咦了一声,她怎么就一下午不在?,世界怎么就变了?罢免吕不韦和逐客令不是明年的事情吗?这?进度条怎么还?加快了?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又觉得事情提前好?像也不奇怪。
    “后世有记载?”嬴政注意到了她的脸色询问。
    “嗯。”江宁捏了捏鼻梁,“但后世记载这?件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一年之后,我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结果没想到提前了。”
    在?正史上,秦国内部大变后,权力出现真空。秦国宗室以?外客乱国为由,要?求嬴政驱逐所有列国外客。后来李斯上书?陈情,使得嬴政废除了逐客令。
    “一篇陈情?”嬴政显然?也不相信,一片陈情能劝得动宗室。
    “我想应该也不可能吧。但史书?上没有详细的记载。”江宁想了想说?道,“我个人觉得应该是局势有所变动,使得宗室顺着中大夫给的台阶下来了。”
    随着嬴政思考,室内安静了下来。
    江宁盯着随风舞动的烛火试着分析现在?的情况。长期被外客压制的老秦人本?就不满,但他们一直寻不到外客的错处。如今由外客使得秦国大乱,秦宗室中也有人伤亡,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宗室自然?要?抓紧机会报仇雪恨。
    但嬴政很?清楚秦国之所以?强大,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外客的出谋划策。而且比起容易掣肘自己的宗室,嬴政还?是更喜欢可以?拿捏的外客。毕竟福祸相依,起二心的可能微乎其微。
    “宁,你觉得祖母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嬴政忽然?询问。
    江宁在?无奈,她实在?不想思考这?么难的问题。但老板问了,她也只?能说?了:“大概在?隔岸观火吧。毕竟是外戚,又跟宗族关系密切,驱逐也驱逐不到他们的头上。反正驱逐外客对他们来说?也不吃亏。”
    嬴政双手交叉,看向她又问:“你觉得会不会是祖母帮忙?”
    江宁茅塞顿开。也是,现在?还?能有能力在?暴怒的宗室手中保住外客的也只?有楚系了,只?要?他们想,外客就能继续在?秦国任职。
    只?是获得馈赠是需要?帮助的。历史上的情况她不清楚,但现在?的情况她敢肯定,代价一定是楚女为王后,楚系继续是外戚。
    江宁抬眸看向对面年轻的秦王。她很?清楚嬴政明白获取帮助的条件,但他现在?什么都没说?反而暗示她,其目的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唉,我就说?多了个身份就是麻烦。这?不又被卷进去了。
    “王上是需要?我帮忙,对吧。”江宁微微一笑。
    嬴政也不否认,他点头:“是。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不会逼着你去做的。”
    “即便逃过了这?次,我也逃不了下一次。”江宁很?清楚,在?古代越是获得上层的注意,自己的婚事便越是做不了主?。
    这?些年旁敲侧击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被她绕过去了。但随着“身份的公布”她便有了长辈,到时候距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不远了。与其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一起,倒不如跟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一起迈过这?道坎再说?。
    反正等她做完事以?后,假死脱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嬴政试探询问:“所以?你同?意?”
    “当然?同?意。”江宁点头,“其实今天太后也暗示我这?件事情。本?来打算找时间跟王上说?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在?一起了。”
    “祖母费心了。”嬴政语气平静,听不出他的情绪如何。
    江宁伸出手托腮,望向嬴政:“不过王上我们两个得约法三章。在?外做夫妻,在?内做友人。”
    嬴政没说?同?不同?意,反倒询问:“若是大臣们参你无子要?求废后呢?”
    “那就废呗。”江宁一脸轻松,“王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志不在?此。而且没有楚系血脉的继承人,对秦国来说?是件好?事,不是吗?”
    嬴政沉默半晌,最后说?:“祖母要?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你。”
    “我可是一心向着王上的。”江宁嘴角一勾,“至于旁人的利益需求,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嬴政喝了一口水:“我明天会跟祖母说?这?件事情的。至于给秦宗室的台阶……”
    “那就只?能让李大人着急上火,通宵达旦苦思冥想出千古绝唱了。”江宁眉眼弯弯,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
    第94章
    逐客令一出, 秦国外客怨声载道,六国君主都要乐开花了。
    外客说白?了就是人才,无论哪个时代人才都是国家强盛的关键, 这?个时候下逐客令, 可以说得上是昏君的做法。
    江宁拖着下颌转着笔,估计六国现在?正狂喜, 感叹秦国终于完了。然后继续心安理得享乐, 完全趁此机会图谋强大。还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烂泥一辈子也是扶不起来。
    “宗亲那边有什么动静?”嬴政将草稿推到江宁的手前。
    “虽然不满王上允许外客过冬,但目的已然达成?,不好逼迫王上太甚。”江宁收回了草稿, “不过中大夫竟然没有上书,倒是让我挺惊讶的。”
    嬴政翻开奏章:“他在?观望。逐客令已下, 他无权进攻。不过他迟早会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 无须担心他无法会意。”
    江宁摸了摸脸颊心道, 王上你和李斯还真是君臣相知哈。不过嬴政有把握, 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
    “对了, ”嬴政忽然说道,“过几日家宴,我会跟祖母说那件事情的。”
    江宁顿了顿,说:“这?么快啊。”她还没准备好呢。
    嬴政侧目看向她:“怎么, 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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