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千红楼的妈妈有一个十分不同寻常的名字:杜问奴。
    她已年愈四十,却保养极好,让人看着便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加之身段妖娆,声音酥麻,一双桃花眼妩媚勾人,除了千红楼曾经的绾心,现在的茗烟,竟是她这个老鸨姿色最佳,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们都比不上她。
    有的恩客到千红楼就只为求她,但她却从不下场接客,任凭恩客散尽千金,也求她不得。
    曾有恩客因为她拒不接客而大闹不休,但她一出马,一番安抚之后,那恩客便偃旗息鼓,以后也经常出钱捧她的场,但却没有再提过要她接客过夜的要求。
    总而言之,在杜问奴一手掌管之下的千红楼,红红火火,俨然已经成了京城上下所有公子哥的销金窟。
    当然,这些讯息并不是裴忆卿了解到的,而全都出自于莫如深的这个暗卫,天羽。
    天羽说这些的时候,一颗脑袋几乎都垂到了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凤释卿。
    他对千红楼的熟悉自然也不是凭空而来,有句话叫实践出真知,因为去得多了,自然便知晓了。
    裴忆卿原本完全沉浸在对这两件事的联想中,再回过神来便发现天羽那副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的样子,终于也是意识到一个问题:莫如深莫不是不允许他们上妓院?
    可是,暗卫也是人,也是有基本的生理需求的呀,他们想了,难道还能一直憋着不成?那便只有妓院一途了。
    而且上妓院也有上妓院的好处,这不,这就打听到了一箩筐有用信息。
    这个人,若明知道自己偷偷去妓院要被罚的话,却还是主动说了这一番话,可见他对莫如深还是忠诚老实的。
    如果莫如深因为这个问题就罚他,那就有点太不通情理了。
    莫如深垂眸沉思了半晌,他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似乎忘了给他的暗卫解决个人问题。
    暗卫暗不见光,执行任务之时尤甚。但暗卫也是人,是人就有基本的生活需求。
    莫如深只给了他们丰厚的银子做报酬,却忘了给他们张罗娶妻之事。
    暗卫们在执行任务之外都会有一个可以公开的身份,当他们正常的生活时,也需要家庭,需要女人。
    莫如深自己从来没考虑过个人问题,便把他们的个人问题都忽略了。只有部分人自己有瞧中的姑娘,向他求恩典,经过一番调查背景没有问题便成了亲,但大部分人依旧是光棍一条。
    莫如深现在听到天羽汇报的这番情形,自然也猜到了他之所以会对千红楼这么熟悉的原因,也自然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去千红楼。
    莫如深想到那一层原因,饶是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面皮也有些发紧,耳根有些发烫。
    他暗暗用余光瞟着裴忆卿,刚巧裴忆卿也在想那个问题,担心莫如深会罚这个暗卫,便也正那眼睛悄悄地觑他。
    这两厢凑巧之下,两人偷觑对方的眼神便撞到了一块儿,然后又齐齐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飞快收了回来。
    莫如深轻咳一声,对天羽道:“可还有哪些可疑信息?”
    天羽原本正打算经受惊天骇浪的洗礼,但没想到主子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天羽都有些受宠若惊了,直怀疑这是不是回光返照,按而不发。
    但当下他却也不敢不答,认真想了一番,便回答,“回主子,已经没有了。”
    “嗯,你今夜谏言有功,去找虚影领赏银吧。”
    莫如深轻飘飘地说着,不仅是天羽目瞪口呆,便是裴忆卿也很是呆愣,完全没想到莫如深竟然不罚反赏,委实是出乎意料。
    看来自己方才对他的那些腹诽,都有些误会他了,他还是很通情理的人嘛。
    天羽更是觉得像是天上掉馅儿饼似的,他终于抬起了头,大胆地看了莫如深一眼,生怕主子这是在说反话。
    天羽没从主子的脸上看到什么情绪,依旧是如往常那般喜怒难辨,叫人捉摸不透。
    天羽只能一脸茫然地谢恩。
    莫如深紧接着又道:“既然你对杜问奴这般熟悉,调查苗若兰和她的关系之事就交给你全权去办吧。好生调查,事无巨细皆要查得一清二楚,不可有半分纰漏。”
    天羽瞬间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变成了千斤重,他也不敢再去揣摩主子的心思,当即重之又重地磕头,慎重应下,“属下定竭力调查,不辱主子之命!”
    “下去吧。”
    天羽嗖地一下就消失了,一如来时那般轻巧灵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天羽的打岔,倒是打破了两人方才的僵局,忘了方才的不快。
    裴忆卿向莫如深肯定了天羽方才的话,“我见过杜问奴,她的眉眼的确跟苗若兰有几分相像。而且,?我感觉,杜问奴此人,本身就很是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哪里不同寻常?”
    裴忆卿却又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她给我的感觉就有些不同。她的眉眼都很媚,眼神更是能勾人,但是却似乎跟真正勾栏院里面那些人不一样。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裴忆卿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
    总之她就是感觉,杜问奴根本不像是真正混迹在笑卖场里的人,她反而像是高高冷视着这一切,超凡于这一切,也在蔑视着这一切。
    可是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又太过骇人听闻,她就算说出来莫如深也不一定会信,便是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索性放弃了解释,而是直接迈步往外走,“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千红楼。”
    裴洛跟绾心和茗烟都有交情,她又是“男子”,她就算去千红楼,于情于理也都说得过去。
    裴忆卿实在是百爪挠心,难受非常。
    莫如深额角跳了跳,她可真是胆大包天,大晚上的什么地方都敢去!
    “不许去!”他沉声呵道,又是那副命令的语气。
    裴忆卿哪里肯听他的,“我这是去查案,凭什么不能去?”
    莫如深低呵,“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真把自己当男人了吗?现在千红楼是龙潭是虎穴都不知道,你便贸贸然前去,若真遇到危险,你会武功吗?能保护自己吗?若你女儿身的身份被戳穿,被哪个男人拉进了房间里,你招架得住吗?
    你所谓绾心和茗烟那些朋友,你就真的对你们的友情这么有信心?你自己尚且对对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又怎能这么轻易地相信对方对你推心置腹?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莫如深一番话呵得裴忆卿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半晌,才终于从他这气急败坏中读出了丝丝关切和担忧的意味。
    他在担心她。
    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
    裴忆卿想到这一点,心里便顿时有一种难言的异样的甜,方才所有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她唇角带笑,执拗道:“不,我还是要去。”
    莫如深听得她这般冥顽不灵,额角又是一阵剧烈猛跳,怒意再次喷涌,正要再骂上一通,却又听得她吐出一句话,“我要殿下陪我一块去,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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