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是单纯的肢体博弈,那就太小看裴忆卿了。
    她一边抱着舒氏哭,嘴里的话咕噜咕噜十分麻溜地往外蹦跶,“母亲,女儿好委屈啊!她们说您根本不想来看我,所以故意装病……
    还说您巴不得我在这里死了算了,这样才不会碍着您的眼,还,还说您就是真的来了,也定然是要骂我是贱人小蹄子,呜呜呜……
    她们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这不是在污蔑母亲您面慈心狠吗?女儿听了好难过!
    母亲,您是最好的,您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您压根没有病,您从头至尾都是对女儿真心实意的好的,现在来接女儿也全都是真心实意,不是要做戏,更不是受了什么坏人的挑拨要狠心训斥女儿的对不对?”
    裴忆卿哭嚎得很是大声,几乎是把自己最后的一口气都用上了,这一番先发制人的“深切告白”,更是震惊四座,叫一众婆子们都白了脸。
    陈婆子也是瞠目结舌,整个人呆立当场。
    当事人舒氏也是呆若木鸡,饶是她自诩见过了无数大风大浪,斗遍了无数妖艳贱货,但是,都从来没有遇到过裴忆卿这一款的。
    方才她一路而来,可谓是气势汹汹,整个胸膛里就像是揣了一颗大炮仗,只等着见到裴忆卿这个小贱蹄子定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她。
    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小贱蹄子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裴忆卿就好像是钻进了她的肚子,成了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要不然,怎么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自己起先准备好要说的?
    而因为裴忆卿的这么一先发制人,给舒氏扣上了一顶高高的高帽,将她原本的打算彻底打乱。
    若是一开始由舒氏先开口训斥,那主动权便全在舒氏这边,她大可站在道德制高点训斥裴忆卿开罪御史公子,又不知廉耻勾搭钺王殿下,她一番慈母心肠也便全都表现出来了。
    然而眼下,她若是再张口对裴忆卿痛骂,岂不像是明晃晃地承认了这小贱蹄子方才对自己的指控?坐实了自己面慈心狠,盼着嫡女死?
    这一招先发制人,简直出其不意,更是兵不血刃。
    舒氏怄得差点吐血,一张板得跟棺材似的脸瞬间扭曲变形。
    好,好得很啊!
    这小贱蹄子,果真是露出了她的利爪。
    当初从牢房里放出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小贱蹄子的些许不同,但是她掩饰得太好,硬是叫自己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现在再回头想想,哪里是自己想多了,以前那个小绵羊,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呢!
    裴忆卿嚎完了之后,依旧紧紧揪着舒氏的衣角不放,大眼睛看着她,“母亲,您为什么不说话?”
    然后她瞳孔猛地瞪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难难难难道,被我说中了吗?”
    她一边飙戏,一边狠狠拽着舒氏的衣角,简直要生生把她的衣角给拽下来。
    舒氏被她气得眼斜嘴歪几欲晕厥,这小贱蹄子,真以为她先发制人,自己就要乖乖受她牵制吗?
    左右这里也不过就是几个粗使婆子,她就是展露了真面目又如何?回头把这几个婆子全都打杀了便是!
    可就在舒氏想要拼了自己多年的好名声不要也得好生给裴忆卿一些颜色瞧瞧的时候,她却是突然夸张地惊呼一声,“钺王殿下!”
    这一声惊呼,像是平地一声雷,瞬间,舒氏的舌头打结,神情呆滞,表情凝固。
    裴忆卿揪着她的衣角往鼻子上一凑,悄悄擤了一坨鼻涕……
    她刚擤好了鼻涕,再抬头看去,便见方才那树丛的方向,便当真走出了一人。
    一身简单的玄衣,却衬托得身姿挺拔,头上戴着的,便是方才致使他暴露方位的鎏金发冠。
    他便这么款步而来,举手投足间却风骨天成,那薄唇微抿唇,面上神色寡淡,皇亲贵胄那份持重油然令人生畏。
    这一瞬,裴忆卿觉得,他的出场仿若自带bgm,用行话来说,就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乾坤尽在我手的大哥气度。
    咳……
    她一瞬间有点脸热是怎么肥事?一定是方才演戏演得太过了。
    裴忆卿方才那一嗓子,其实有赌一把的成分,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莫如深。
    若他是,那自然再好不过,舒氏见到他,就算她对自己有再多的仇再多的恨,也只能一股脑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末了还得装出一副慈母作派。
    若那人不是莫如深,她其实也可以照样借他的东风,左右架不住莫如深这次是点名道姓来找她的,舒氏再怎么恼恨也总有给当今钺王面子不是。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把他给炸了出来。
    哎哟喂这会儿看到这男人,可真真是跟再生父母一般亲切啊!是以,裴忆卿当下便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一脸巴巴的模样。
    平白的,莫如深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异样感。
    舒氏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钺王殿下,整个人都有一种极度玄幻和难以置信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腿软了,脸僵了,眼直了,哪哪儿都不自在起来了。
    钺王不应该是和老爷在前厅喝茶聊天的吗?怎么就偏偏游荡到了这里来了?
    舒氏想到了方才在前厅自己和老爷的一番唱和,直说裴忆卿千娇百宠地在院子里养着,再看看现在裴忆卿的这副鬼样子,简直是啪啪打脸啊有木有。
    舒氏最后抖着身子跪了下去,连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阵阵颤抖。
    “臣妇拜见钺王殿下。”
    舒氏都跪下了,其余众人,自然也都呼啦啦地也跪了一地,裴忆卿自然不会去做那出头之鸟,敢大喇喇的不跪。
    莫如深收回了落在裴忆卿身上的目光,看向身子微颤的舒氏,语气淡淡,“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舒氏生怕莫如深发难,更怕裴忆卿这小贱蹄子趁机告状,舒氏立马就忙不迭地开口,“钺王殿下,臣妇方才欺瞒了钺王殿下,臣妇有罪,但还请钺王殿下听臣妇一言!”
    莫如深微微挑眉,语带疑惑,“裴夫人何出此言?”
    舒氏不自觉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然后飞快措辞道:“咱们落落以往,的的确确是被我与老爷捧在手心里疼宠着的……”
    “落落?”莫如深微微蹙眉打断了她。
    舒氏脸上堆笑,“落落便是卿儿,这是她的小名。”
    莫如深微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便没再言语。
    裴忆卿则是撇了撇嘴,哦什么哦,怎的,她不兴有小名啊?裴忆卿垂着脑袋,她做的那小动作自以为没人看见,偏巧,莫如深眼睛尖,还真就看到了,一时他在心里冷呵,这女人,倒是从不知何为敬。
    舒氏却是不知他们的异样,她只忙忙地继续开口解释,“这次落落之所以会被关在这柴房里,我和老爷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原本是我裴家的家事,但这桩家事却,却又牵涉到了朝堂,压根不是臣妇和老爷能做主的,今日钺王殿下既然来了,臣妇便索性胆大一回,向殿下您讨一个公道。
    话说起来,前些天,御史大人请咱们老爷去茶馆里喝了一回茶,老爷自然不敢不去,可没想到,御史大人所谈之事却是关于落落,他直言我们家落落开罪了他们家的公子,要我家老爷严惩以待。
    老爷数次辩驳,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御史大人又是言官之手,但凡是被他参上一本,无不伤筋动骨,老爷权衡再三,实在迫于无奈,只得暂时委屈了落落……这些天,落落被关着,我亦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委实是操碎了心。
    今日幸亏钺王殿下大驾光临,这才让臣妇和老爷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能把落落接出来,我们简直是欣喜若狂,欢欣不已。老爷自是不想妄议御史大人的不是,这才没把个中缘由告知殿下,殿下您可万不能误会了呀。”
    舒氏的这一番话,说得洋洋洒洒,抑扬顿挫,情真意切,可谓是演技爆表了。
    这些大部分原都是事实,她只不过是添油加醋了一番,硬生生把自己演绎成了一个备受胁迫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肝肉儿吃苦受累却无可奈何的慈母形象。
    莫如深听罢,目光却是微微瞥向了裴忆卿。
    原来那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乃是出自家学渊源。这一个个的,都这般能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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