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游见吕笙沉浸在麦铁杖的故事中,不由得好笑道,“可惜什么?他后来不是到隋朝为官了吗?”
    吕忠肃则补充道,“想不到当今陛下倒比后主更有胸怀,用人只看才而不看德,竟让他来镇守当年的龙兴之地。”
    杨广当太子以前被封为晋王,却一直是扬州的总管,吕忠肃说这江都是杨广的龙兴之地,倒也并不为过。
    吕笙听了父亲之言,也只是感叹道,“这麦太守也是非常之人,所以才行这非常之事。”
    苏游点了点头,说道,“麦铁杖也算是戎马倥偬了,入隋后他便转入杨公军中,居清流县,屡立战功,因为平江东之反而被先帝授为仪同三司,后来又跟着征突厥而被加封上开府;陛下继位后,汉王杨谅反,他又随杨公征讨,每次作战总是身先士卒,后任柱国大将军。”
    众人听了苏游的介绍,终于不再为麦铁杖穿着铠甲来迎接苏游感到突兀了;若是他们不随着苏游来到这扬州,又怎会知道大隋还有这样一员猛将?
    苏游看着诸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继续道,“在你们心中,一定以为这麦郡守有勇无谋了?当初他上朝之时,考功郎窦威也是这么以为的,他还嘲笑铁杖说,‘麦是什么姓?’”
    “麦是什么姓?”吕笙等人呢喃着,他们只知这个姓极为少见,事实上麦铁杖正是岭南一支的麦姓始祖。
    苏游看了看他们,笑着道,“当时麦太守答曰,‘麦豆没什么差异,有什么值得奇怪?’窦威听了,竟无言以对。”
    “机智!”众人纷纷点头,不住夸赞道。
    苏游等人正在府衙中闲聊之际,却见麦铁杖带着几个护卫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苏游自是赶忙站了起来,迎上去问道,“人都招来了吗?”
    “不辱使命。”麦铁杖当即点了点头,又拉过旁边一员三十多岁的白面武将道,“赵郡丞,你今日务必要听从苏御史指挥。”
    白面武将点了点头,随即像苏游施礼道,“江都郡郡丞赵信,参见苏御史,下官已经点齐一千士卒,只等御史号令。”
    苏游点了点头,随即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派本官下江都,有两个目的,恐怕你们从本官的官职上也看出来了。第一个目的,是为了调查张信被弹劾私收商税一案,这个目的基本已经达成,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在本官的明示和暗示下,他很快将会到陛下面前自辩的.......”
    麦铁杖和赵信并未插口,只是很有诚意地听着苏游继续说下去。
    “这第二个目的,就是在扬州开设榷场。开设榷场没什么难的,但要保证榷场良好的运转起来,要保证这榷场达到收取一定额度商税的目的,却面临了一些尴尬,比如说如今的运河很不通畅。其中的原因,你们或许不会陌生吧?”
    麦铁杖和赵信面面相觑,元氏船行和张氏船行垄断运河漕运的事,他们大抵还是知道的,但像他们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官吏,怎么敢去捅这大篓子?
    苏游见两人不说话,只能继续说下去道,“要说这商业上的竞争,只要使用正当的手段,本官会很乐意看到;可像张氏船行这样的组织,他们眼中还有王法吗?他们竟然为了霸占运河而置人于死地,更因为此,本官刚到蓟县时,便亲眼目睹了一场流血冲突,现场死伤人数有三十多人.......”
    “还有这样的事?”麦铁杖和赵信不由得异口同声,死伤三十多人若是在战乱时倒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是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啊,这事若是传到那些外邦人士耳中,他们还会来朝吗?
    “这事还能有假吗?还是让这两位来说说吧......”苏游说着话,随即把状子发到了麦铁杖手上,又把开封来的那两个苦主的家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麦铁杖并不识字,他从苏游手中接过了状子后便交给了赵信,后者当即展开看了起来。
    苦主的其中一个家人则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我家兄弟三个月前从开封运油料下江都,路经彭城时遭遇了张家船行的黑手,他们不仅仅把二十多艘船凿沉,而且还把船上的人杀了灭口,他们面目上是做航运的商人,可实际做的与那些盗贼何异?.......”
    麦铁杖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不待苦主家人控诉完毕,已是肝胆欲裂,“竟然作此勾当!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信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他把状子交回到苏游手上后,也郑重地说道,“这些人太丧心病狂了,御史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苏游狠声道,“当然是坚决予以取缔。”
    麦铁杖和赵信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请御史下令。”
    吕忠肃王伯当等人也是跃跃欲试,苏游其实早在船上便布置好了今天要做之事,但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么顺利。
    苏游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麦铁杖和赵信,当即下令道,“赵将军可帅二百人在加强扬州城城门、码头以及仓库等地的防御,麦郡守可随我一起到内城码头,查封张家船行;同时,郡衙发布告示召集被张家船行霸道拦截过的商人,咱们从缴获物中给予他们补偿。”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些?”麦铁杖虽然心中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但此刻苏游箭在弦上,他还是选择了毫不反对地接受了命令。
    同一时刻,一骑快马正由彭城急速地往杨州奔来,马上的乘客,正是张信的心腹张国力。
    早在苏游离开彭城的当晚张国力便听到了苏游下扬州的消息,但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张国力的重视,其中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张信正在大醉,而张墨则昏迷不醒。
    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张信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然后他就听说了一队江都来的骑兵到处在向人打听苏游的行踪。
    “江都来的骑兵?他们打听苏游干嘛?苏游要下江都!”张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下便完全清醒了过来。
    事实上,苏游离开之后张信便已做好写奏折自辩以及申请辞职的打算了,这无法挽救的官职可以丢,因为弃卒才能保车。
    可是,一听说苏游去了江都后,张信却顿时不淡定了,这辛辛苦苦赚来的家当就是他的车啊,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船行垮掉几年的辛苦都付之东流吗?
    张信想到一切都要失去时,才有些后悔自己的瞻前顾后,族兄张瑾说得果真不错啊。
    先下手为强!
    可是现在张信每一步棋都落于苏游之后了,到了此时,也唯有疾病乱投医地吩咐张国力道,“你亲自去江都,一定要保住船行。”
    张国力应诺而出,心中却是发苦,“这保住船行,谈何容易啊?”
    张国力还在奔驰着,苏游却带领麦铁杖以及八百官兵和吕忠肃手下的一百多人再次来到了码头。
    江都城城北的内城码头,苏游等人已经包围了那座规模最大的建筑群。
    这建筑群占地八亩,有二三百间房舍,临街开了三间大铺子,正中店面顶上是一块大牌匾,写‘张记船行’四个描金大字,这里便是张氏船行的总店。
    这家以经营漕运为主的船行,看似不起眼,开业也只有两年,却垄断了通济渠七成的货运,他们养了上千名打手,遍布通济渠沿岸各个码头;在张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下,船行的人运用各种手段阻止了其他商户经营漕运,用强行垄断的办法谋取暴利。
    张家船行在前两天便停业了,此时大门紧闭,船行内只有几个看店的伙计;他们打开侧门,万分惊恐地看着身着紫袍的苏游以及一身戎装的麦铁杖和他们身后的数百人。
    “开门接受调查!”麦铁杖一声暴喝,举起了手中的银枪。
    在官威和暴力双重威慑之下,看店的伙计自然没有半分反抗之心,急急忙忙地便打开了门。
    “彻底搜查!”麦铁杖一挥手,当先挺枪而入。
    苏游紧跟其后,他身后的数百名官兵也随即冲进了店铺,开始翻天覆地搜查……
    尔后,一匹快马姗姗来迟,张国力不甘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伸手向蜂拥进入船行的苏游和几百士兵哭喊道,“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是谁?这家船行的东主吗?”一名士兵面色不善地举刀拦住了他,微笑地问道。
    张国力使劲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地问,“这家船行出什么事了吗?”
    “废话!你没看到处贴着告示?这家船行垄断漕运,可谓是触了天子的逆鳞!”那士兵不耐地说道,虽然他不知“垄断”何意,却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张国力不知官府的告示上写了什么,眼看船行是没法救了,心情一时压抑得人都要流下泪来。
    苏游却也好受不到哪去,他感觉自己还是来得有些晚了,因为找了这么半天,他竟然没找到哪怕一张纸的账本和记录,而仓库里面也连一文钱都没有。
    张家船行显然早已得到了风声,他们的财产只有明面上的那些船了。
    “说好了给予那些苦主补偿的,难道要掏自己的钱?”苏游想到这个最坏的打算时,终于狠心说道,“传本官的命令,彻底烧毁船行,将他们所有船只拍卖!”
    “拍卖?这样真的好吗?”麦铁杖虽然很不想反对苏游的主意,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苏游身边的来雁北,吕忠肃以及王伯当等人也觉得苏游的这个命令有些任性了,但他们这时候可不好落井下石,只是都用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苏游,希望他能冷静下来。
    苏游当机立断道,“都看着我干嘛?去办吧,该草拟告示的草拟告示,赶在年前把这些船都清出码头。”
    麦铁杖点了点头,心中苦笑,“至少扬州城的人能过个好年了,至于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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