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的头领倒是个深通世故的人,他看了苏游的名刺和纸条,已经猜到苏游大概是身有要事不愿节外生枝了,所以此刻他虽是有心巴结,也只好躲在暗中默默保护苏游了。
    倒是王伯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游的纸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想起刚才说到一半的《三国演义》时,王伯当本有心再去缠着苏游往下说,哪知刚到苏游门口时,却见夏子腾兄妹拜辞而出。
    此时的王伯当即便再傻,也不会大半夜去当苏游夫妻的蜡烛,只好拉起夏子腾谈讲起三国来。
    两人虽差了四五岁,但对于侠义名将之类的故事倒有共同的追求,所以聊起来倒大有话题,直到最后夏子腾推说明早还要赶路,王伯当才意犹未尽地从他房中告辞回屋。
    两人的一番话,使得王伯当对苏游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想到苏游刚才交给自己的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字,他一时竟是翻来覆去难以成眠;他原本也想着干脆就去问问在隔壁房中的官差头领的,可要是一问,岂不暴露出了自己与苏游毫无瓜葛?
    瓜葛?
    王伯当想想又觉得好笑,或许骨子里他还是希望能与苏游有些瓜葛的吧?坏就坏在自己一身傲骨,从不知什么叫委曲求全,至于说请求追随苏游之类的话,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迷迷糊糊间,却听外面有拍门之声,王伯当猛地坐起来欲穿衣出去时,才发现此事天已经大亮。
    不等王伯当穿好衣服,店小二早已把门打开了。
    小二打开门看到门口的阵容时,一下却愣在了当地,战战兢兢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县......县老爷.”
    刚才拍门的便是这荥阳县的林县令,但他显然只是个带路党,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品级更高的大官,而大官身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身后则是三五十个衣衫齐整的护卫,他们清一色黑衣黑甲,身挂腰刀。
    林县令倒是和蔼可亲,微笑道,“怎么,我们不能进去?”
    “能,能,县老爷请。”店小二一愣,终于做出了平日跑堂迎宾的架势,倒有些不伦不类。
    林县令点了点头,伸手先让后面那人道,“李使君,您先请。”
    这李使君,自是荥阳郡的郡守李渊了。
    昨晚老五和老六两人回到县衙以后就拍门叫醒了林县令,林县令看到纸条后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有些非同小可,但听了老五和老六说起铺头的安排,倒放了一大半的心,最后竟以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直接把这事报给了他的上级--李渊。
    李渊接到信以后,也是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苏游是杨广拍下来找自己茬的呢,但细想此地也并不属于“东南”,于是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时还不算太晚,李世民舞弄了一回拳棒回来看见父亲心绪不宁后便使劲百般心思让他把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苏游已经官至从三品时,李世民的心情纠结得都恨不得用刀子往自己身上扎。
    苏游第一次走入自己眼里还是因为姐姐李秀宁,当时她非要让自己拜苏游为师,自己却因他的出身而看不起他,最后在苏游的委婉拒绝下不了了之;但苏游总算是承认苏游有些本事的,也正因此,他才与姐姐一起把希望压在苏游的球队上,早早地劝李建成柴绍等人加入苏游的球队。
    想不到的是,苏游竟然爬得这么快,当时还是从五品,现在已是三品大员了。
    李渊听儿子说起自己和苏游的交情,又听他一番分析,终于按捺住了连夜去查探案情地冲动,有些矜持地等到了天明。
    不过,这一晚上,李渊睡得并不好。
    事实上,又何止他一人睡不好?
    李渊还未落座,几个县衙的官差倒先转了出来,林县令见到官差们来到自己身边,总算是长出了口气,身边不带几个人真的有点不习惯啊有木有?
    “他起来了吗?”林县令挥了挥手,除了留下领头的官差外,其他其人都被轰了下去。
    李渊的身边一时便只有李世民、林县令、以及那个在客栈住了一宿的官差头子了。
    那领头的官差还未搭话,却听苏游朗声笑了起来,“想不到唐国公这么早起来,苏游正在烹茶,不知使君可有兴致?”
    李渊与苏游虽然远远见过几面,却从未听过苏游出声,但他艺高人胆大,岂能输了这阵势,遂应声道,“横波所酿的酒名醉生梦死,真是名不虚传,想来横波的茶也是不差,在下这就叨扰了。”
    李渊想及苏游纸条和名刺的事,并不提苏游的官名,这也是苏游所希望的。
    但李渊话音才落,林县令和他的几个亲兵都低声呼了起来,“使君......”--显然,他们并不敢确认此苏游是否彼苏游。
    李世民却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我跟父亲一起过去。”
    李渊不置可否,父子两一起往苏游房中行去,林县令则带着手下的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马厩,客栈的大厅里一时只有李渊的人。
    “想不到与唐国公的初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世民,你怎么也来了。”苏游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响起后,便适时地开了房门。
    “我来先生这讨杯茶喝。”李世民嘻嘻一笑,毫不见外地从苏游的腋下穿了过去,待进到屋中时,却哪里找得到什么茶。
    李世民做了个鬼脸,满脸鄙夷地对苏游道,“原来却是个骗子。”
    “小儿不得无礼。”李渊显然也想不到苏游闹这一出,但还是适时地喝住了李世民。
    苏游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惜惊动使君,想的只是大事化小,想不到使君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下我想悄悄离开也是不能了。”
    李渊尴尬一笑,旁敲侧击地说道,“在我的管辖之下,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是不管不顾,怎么都说不过去,只是我若一查到底的话,怕是要耽误横波的行程啊。”
    “我走我的马连道,你过你的天津桥,谁也不碍着谁才好。”苏游摇了摇头,赶紧撇清道。
    “那也行,李渊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真的只是几个偷马贼分赃不均火拼这么简单?”话说到这分上,李渊也不好纠结下去了,只好让开身子道。
    “真的只是几个偷马贼罢了,他们估计没料到我们夫妻不是吃素的,不过,还有一个活口。”苏游不置可否,又似有所指。
    “我派几个人送你们出境?”李渊听了苏游之语,大概案情已经掌握了,于是试探地说道。
    苏游想不到李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细想了一会后,还是笑着道,“你这是投桃报李,还是想查探我的行踪?那我装傻一次好了,多谢你的护卫,这个人情我欠你的。”
    李渊没有说话,只是如狐狸一般在心里笑了起来。
    李世民听着父亲与苏游的正事说完,趁热打铁地问道,“先生,看在我一大早赶了三十多里地来看你的份上,我能向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你的要求若是想随我到处闲逛,那就闷在心里吧,我这次出来不是度蜜月的。”苏游摇了摇头。
    李世民不知“蜜月”为何物,但苏游前面所说的两个半句总是不难听懂的,而且也正猜中了他的小心思,所以他此时也只能讪讪无语。
    李渊父子两很快退了出去,连同那些偷马贼的尸体和大部分跟来的护卫;但还是有一辆马车和八个荥阳郡的护卫留了下来,他们会护送苏游离开荥阳郡的管辖。
    “横波啊横波,想不到你这么无赖。”等到李渊父子两离开以后,来雁北终于走了过来,笑着道。
    苏游嘿嘿一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李渊父子两,可是一对狐狸呢,若是信了他们的好意,到时被他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这话.......怎么有那么大的怨念。”
    “不知道,天生的仇富心理吧,骨子里有一种对高门大阀的不相信;他们若也与你我一样单纯,又怎能千年不倒?”苏游笑了笑,他能说自己可以预知未来吗?
    来雁北笑了笑,对于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她也不知如何解劝才好,她现在倒有些担心后面的行程了。
    “咱们去吃早饭吧,咱们今天的目标是开封?”
    苏游却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开封,是洞房花烛的目标,咱们今天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说完这话,苏游迅速走了出去,来雁北倒闹了个脸红,但大白天的也要矜持些不是?所以她也不好追打苏游。
    苏游对于荥阳到开封的路程到底是多远没有太多的概念,他只听说过最快的动车从郑州到开封只需要十九分钟,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封便在大运河边,只要到了开封,行程会变得更加愉快的。
    不过,面对刚从厨房出来的王伯当时,苏游还是满脸郁闷地说道,“李使君对于这些惯匪也是无能为力啊,所以才特意拨了几个护卫送我出他的辖区,但出了荥阳郡呢?伯当可有武艺超群的朋友推荐给我?我定不吝惜佣金。”
    王伯当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夏子薇却笑着说道,“王大哥的武艺就是极好的,刚才我还求他教我箭术呢,不如先生就聘请他如何?”
    还有这事?我该是夸你呢还是骂你呢?苏游想不到夏子薇倒帮了自己一个忙,遂笑问王伯当道,“伯当,考虑考虑?一路上既有人谈讲诗书,又能顺便行侠仗义,这样梦幻的旅途可是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啊。”
    听了苏游的调侃,王伯当终于鼓起勇气问,“那先生愿出什么价格?”
    苏游一愣,细思之后方道,“如今我也一无所有,不能给你什么;他日我若飞黄腾达,你能领一彪军,我便给你一彪军,你能管一个船队,我便给你一个船队。”
    “那我便助先生飞黄腾达。”王伯当站起来,随即深施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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