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宇文弼等人看着宇文化及信誓旦旦地发誓,自不往心里去,但他们对于齐王向善之举还是喜闻乐见的。他们原本对杨广已经失去了信心,谁想宇文化及此时又带来了齐王这个希望?
    “陛下说过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薛道衡第一个点头,觉得联名上书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至少进可攻退可守,但他却忘了藩王结交重臣实是朝廷大忌,这也是读书人的天真之处。
    可不是吗?在座的高颎宇文弼以及许善心薛道衡,哪个不是满腹经纶的博学之士?可他们对大隋律令实在是太疏忽了;或者说,因为宇文化及的循循善诱和他们内心深处满腔为民做主的热血,他们竟然就此掉入宇文化及挖好的坑中。
    “既是话已带到,小侄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希望诸公不要令齐王失望才好啊。”宇文化及见几老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好笑,随即欲擒故纵地站了起来。
    “如能打消陛下修长城的决心,贤侄也是功不可没啊。”宇文弼也不留他,随即站起身来把他送到门口。
    宇文化及出得门口,才发现冷汗早就湿了后背,此时回想宇文弼刚才剑指心口的一幕,随即又想到刚才的如坐针毡,不由得一阵后怕。
    “不是万不得已,再不和这帮老不死的打交道了。”宇文化及又在心中骂了几老一句,随即东躲西闪地回到了自己的宿处。
    “宇文化及怎么帮齐王跑起腿来了?难道宇文述彻底倒向了齐王?”宇文弼送宇文化及出去以后,竟有些心绪不宁起来了。
    “公辅,为何心事重重?”高颎看着宇文弼失魂落魄地落座,不由得奇怪道。
    “弼总以为宇文化及这小子不安好心,宇文述一家向来便是陛下的鹰犬。”宇文弼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此时“鹰犬”一次并非贬义,所以这倒不算宇文弼背后说人坏话的刻薄。
    “万事没有绝对,宇文述这次便没有昧着良心一意奉承皇帝。”高颎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宇文述的站队,他并没有参加几日前在马邑举行的最后晚餐,但他早已从宇文弼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高公……”许善心见高颎说话诛心,忍不住出语提醒,奉承皇帝就是昧着良心吗?那他们这些朝臣的良心岂非早就被狗吃了?能够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谁没奉承过领导?差别只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罢了。
    “咳咳……不过话又说回来,宇文化及这小丑来或是不来,咱们的报国之心都在这里,不少只多。至于向陛下劝谏,老夫触的霉头也非一次两次了,又何妨多来一次?”高颎被许善心提醒,尴尬地一笑,随即又伤心地说起了那永远的痛。
    薛道衡等人听高颎说起伤心的往事,都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沉默了,杨广刚登基的时候,许善心和薛道衡都是触过霉头的,当初他们倚老卖老对杨广不屑一顾,但杨广却狡猾地和他们打起了太极,表面上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暗地里却唆使有关部门把他们调到了闲职部门,他们也从此慢慢地被体制边缘化了。
    “那就由老夫牵这个头,诸公以为如何?”高颎看着几人都不说话,想着他们向来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一时也不由得豁了出去。
    “联名之举似有不妥,不如咱们一齐到齐王处商议一番如何?”宇文弼摇了摇头,随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薛道衡与许善心原本在官场上是没什么机心的,此时听他所言,也只好点头称是。
    “那咱们先把劝谏的条陈列出来,明晚一起去拜会齐王。”高颎点头,他不仅未想过要投靠齐王还以接近齐王为此,但如今为了民生大计,他也顾不得自己的民望了。
    高颎等人商议着联合齐王给杨广劝谏之时,齐王却也在与苏游在灯下罗列着明日军演的注意事项,而杨广则在挑灯参观了宇文恺制作的宝龙宫帐。
    宝龙宫帐是一个巨大的帐篷,宇文恺为了杨广的此次北巡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制作,不过他如今的使命是勘察从涿郡到东都的山川河道以设计永济渠,所以这升起这大帐的使命就落到了何稠身上。
    何稠向来便是个巧思和谨慎的外国人,他准备好了一切后便第一时间禀报了杨广,而杨广也迫不及待地先睹为快,可以说,为了北巡,为了明日前来迎接的启民可汗等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时间便在煎熬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七月十五正午,而启民可汗率领的各部盟首领及护卫共三千五百人终于浩浩荡荡地来到榆林。
    “先把他们迎到宝龙宫帐中,先让长孙将军来见朕。”杨广听得启民可汗到来的消息,却不急不缓地想要先见见长孙晟,至于亲自迎接附庸国的国主,这是一个大国君主所为吗?
    不过,杨广也没有太过怠慢这些北方的国际友人,至少杨玄感杨瑓以及柳謇之苏游等人都前去迎接他们了。
    长孙晟想不到刚回来便被杨广召见,他对这厚此薄彼之举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也不管身上的旧疾,接到旨意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杨广的行宫。
    “季晟,辛苦了。”看着长孙晟有些凌乱的白发,杨广发乎真心地上前握住了长孙晟的手,语重心长地点头不已。
    “陛下……”长孙晟感受得到杨广的器重,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本想着表达一下决心再干几年,但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真的是干不动了。
    “喝口水。”杨广自然也知长孙晟想说些什么,摆了摆手后却给他端了一碗酒,他竟给长孙晟干起了端茶倒水的勾当,由此也能看出他对这个大将军的器重。
    “多谢陛下。”长孙晟惶恐地接过,猛喝了一口后才发现喝下去的竟然是酒,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怪异起来;杨广看着长孙晟的脸色,这才惊觉自己忙中出错,随即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杨广苦笑起来,长孙晟的笑容也慢慢爬到了脸上,随即君臣又开始大笑起来,引得殿中的内侍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靠近前来。
    “老臣幸不辱命,终于又见到陛下了。”长孙晟笑完之后,便郑重其事地开始述职。
    “季晟再建奇功,可喜可贺,不知高丽的使者又是怎么回事?”杨广扶着虚弱的长孙晟坐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即问道。
    “只是虚惊一场,那些高丽使者是来拜会染干之子咄吉的;不过,染干的身体也如老臣一般,怕是命不长矣,而咄吉不像是个安分守己之辈。”长孙晟先是把这事尽量往小了说,但他后面的几句话却不无担心之意。
    “咄吉?”杨广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想起了在雁门时所见到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便是启民可汗之子咄吉?”此时齐王也在跟苏游念叨着这个名字,咄吉站在启民可汗身边,他蓝眼黄发鹰钩鼻,一点也看不出他与启民可汗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这……难道这启民可汗隔壁的邻居是老王吗?”苏游也感觉有些不像,他第一次听说咄吉的名字是因为杨素颜的怒气冲冲,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则是那些假扮马贼的突厥军人。
    “殿下,这启民可汗之前娶过两个妻子,一个是吐谷浑人,一个则是铁勒人;这咄吉的母亲便是那吐谷浑人,他还有两个弟弟是铁勒人所生。”柳謇之显然也目睹了齐王的惊讶,随即小声解释起来。
    齐王哦了一声,苏游也就此恍然大悟,由此也能猜测启民可汗年轻的时候一定混得不好,要不他都年近六十了,他的长子却连二十不到呢?
    苏游带了些怜悯的心态偷偷观察满头花发的启民可汗,却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咄吉虽是年弱,但也绝非易与之辈。
    “欢迎诸位来自远方的朋友,请允许我向各位隆重地介绍我朝齐王殿下……”杨玄感看见启民可汗和各部族的首领缓缓走近,随即排众而出,一番外交辞令之后便开始互相介绍起了各自一方的主要人物。
    “这是突厥的特勒咄吉。”突厥一个外交官员也开始一一介绍突厥一方的人。
    在大隋的天子面前,启民可汗向来是以奴仆自称的,此时在天子的儿子面前,启民可汗和一众首领自然也保持了谦卑的本分,但咄吉并不如此,但齐王现在也不是计较他失礼的时候。
    “诸位首领,吾皇陛下随后就到,请随本王到帐中等候罢!”杨瑓看看双方都介绍得差不多了,随即朗声招呼众人进帐。
    哪知杨瑓话音才落,咄吉的声音却不和谐地响了起来,“在下以为,为表对大隋天子的尊敬,还是先等天子进帐才好。”
    “天子如今身有要事,本王自然是要代表父皇招呼诸位了,请罢!”齐王皱了皱眉,想不到这货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他真想上去抽咄吉耳光,但这似乎也只是想想罢了。
    “请恕在下无礼,不知齐王凭什么能代表天子?”咄吉故作不解地继续追问,他此时得寸进尺,显然是想激怒齐王。
    “你又凭什么说齐王不能代表朕?”杨瑓尚不知如何作答,杨广的高呼已经远远传了过来,随即他也在仪仗之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见杨广突然到来,都一齐拜倒山呼。
    尽管此时不兴随口喊万岁的,尽管突厥各部的首领还不知万岁为何意,但大势所趋之下,众人都努力屏住了呼吸,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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