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与乔令则离开报馆后,看看天时近晚,便谴去后者,又急急往宫中请安去了。他进得观文殿时,正见隋帝杨广搁下笔。
    “父皇这字,不让二王,赏儿臣一副挂在中堂可好?”杨二请过了安,见父亲的脸色尚好,便拍起了马屁。
    杨广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阿孩怎么也学这一套了?咱们在朝臣面前说大话,要面子,自家人整那么多虚的干嘛。”
    “儿臣是说真的啊,父亲这字儿臣八辈子都比不了。”杨二有些讪讪地道,很委屈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对东突厥来的表章有何看法?”
    突厥启民可汗上表申请年底来东都,以方便明年正月初一拜贺隋帝,这事杨二是知道的,昨日下午到来的奏章,虽然因为今天旬休无法在朝会上论及,但朝廷秘书处和三省要员间是提前通过气了的,凭着杨二的人脉怎能不知?所以今天选择去报馆转一圈,也有私下征询意见之意,但苏游和王贞却给出了不一样的建议,不过他听了父皇刚才的责怪,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苏游的主意。
    “如今突厥对大隋,表面看还是臣服的,去年冬天韦云起凭陛下的一只金箭就能去突厥借兵伐契丹,大隋不费一兵而获全功,所以对于突厥还是要笼络的,当然也要震慑他们,不能让他们把咱们大隋看轻了。刚才父皇也说了,咱们皇家要面子,大隋同样也要面子,启民来了,当然要让他看到一个强盛的大隋,咱们可以在今年冬天大办嘉年华世博会什么的。”杨二开始说始还怕不对父亲胃口,见后者不断微笑点头时,便一口气把半是自己半是苏游的想法说了出来。
    “哦,这说法倒新鲜,什么是嘉年华?世博会?”
    “就是……如同列国时代一样会盟,放羊放一只是放,放一群不也照样?不如就广发英雄帖邀请各国政要来东都,而咱们要做的,就是表现出咱们的繁荣昌盛,就如父亲当年在扬州结交儒释道一样,不过,咱们如今要表现的是繁荣,侧重点当然就是集市乐坊酒楼什么的了……”
    “表现这种虚假的繁荣当然需要花费大量的铜子。”
    “前期投资在所难免,关键是看回报,从来只有锦上添花的,哪里去寻雪中送炭?所以咱们可以铺张一些,做到让外邦看见我中华之盛,他们才会来天朝互市交易,源源不断的税收很快就会补偿咱们现在的付出。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有些手段难免摆不上台面。”
    “好啊,我儿好样的。”杨广听到儿子说的和自己所想一致,不由为他鼓起掌来,杨二亦是异常兴奋,父亲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自己以前做得多好在他眼中都是平常,上次夸赞自己是什么时候?杨二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杨广顿了顿,又说道,“你的报纸,也很不错,不过,要把好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杨二除了诚惶诚恐地点头,又低语道,“儿臣也只是想为父皇的大业添砖加瓦。”
    杨广不语,只是眼看着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便邀他一起用膳;杨二自是激动,不过让他感到不解的是父皇的小食吃得实在过于简单,菜的数量和质量都远比自己差了一个档次,想着这九五至尊邀请朝臣饮宴不知要预备多少菜,但平时却如此节俭,倒是面子和节俭两不耽误,只是自己是否也应该节俭一些呢?
    不过,花天酒地并不违法,只是一种带符号的生活方式罢了。杨二如此安慰自己,却也有口无心地对杨广道,“父皇,儿臣那有个厨子不错,要不……”
    “我能理解你的心意,不过说句俏皮话则是,‘鞋合不合脚,只有脚才知道’。我从小出守扬州,更喜南人的饮食,可能与你口味不一样呢。”杨广摆摆手,阻止了杨二的好意。
    杨二一时无语,只是默默吃饭,难得的父慈子孝场景,已有许多年未曾上演了。
    同一时刻,来府的晚宴也是其乐融融,原本大方之家,男女是不同席的,但来府就不讲究这些臭规矩,此时来雁北忝陪末座,而家主来护儿则在主席。来护儿年近六十,尤是身强体壮,能吃一斤饭,亦能饮两斤酒,战阵冲杀自然不在话下,可由于妻子的早逝,子女的终身问题还是得让他自己操心了。
    此时来护儿最担心的当然是宝贝女儿了,毕竟,如果谁家一口气连续生下五六个儿子的话,都会有点审美疲劳的,何况来雁北从小就是个乖乖女,来护儿甚至把年轻时候未完成的梦都寄托到了来雁北身上。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来护儿刚放下碗一会,来弘兄弟几个似乎事先约好似的纷纷退席,来雁北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父亲要与自己单独谈谈的意思。
    “雁北,陪为父散散步吧?”
    来雁北点点头,两人往后花园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寒风阵阵,树冠上的积雪不时被吹落到小径上,来雁北此时想与父亲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到两人走到了习武场。那是后院西边的一处小广场,来雁北常常与几个兄长在此骑马射箭,有时也对阵拼杀,在这里留给她太多的回忆了。
    “想跟为父的好好聊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吧?”来护儿此时眼睛正落在兵器架上,虽然没有看向女儿,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来雁北被父亲猜到心思,心里一阵难堪,只是点了点头,不过,这也只是她的下意识,原本她就站在父亲的身后。
    “女儿啊,听说你已近三月不动刀枪了,岂不闻‘不进则退,不喜则忧,不得则亡’的道理?”来护儿的声音很平静,虽然有责备之意,却让人感受更多的是关心。
    “父亲也讲究非黑即白的吗?”
    “非也。为父坚持的是用进废退,无论文采武功,一旦懈怠了,再想补救就得花更多的心力了,比如逆水行舟,你一收起船桨不划了,船就会被水冲到下游去。”来护儿讲的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如果这个时候有了这成语的话,他或许不用那么费劲,不过,也可看成是他此时创造了这个成语。
    “女儿知道啦,明日必将重拾刀剑。”来雁北看着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赶紧答应一声,但到底坚持不坚持的也还单说,最近一段时间的确是堕落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一直坚持的又是什么。
    “你的事我多半也听闻了,前几日纳言苏威有意与我结为亲家,他家长孙苏灿亦是一表人才……”
    “父亲。”来雁北此时听父亲说起苏威家事,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另一个姓苏的,此时一声呼唤,打断之意明显多过娇羞之态。
    “虽然如此,为父的当然不能答应了,至少要回来问问女儿不是?”来护儿这话说的,纯粹是为了取笑女儿,虽然来家不太讲究门阀的规矩,但结亲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传统。至于来护儿对于苏威提亲的答语含糊其辞,实在是因为后者属于关陇贵族,正是目前隋帝杨广着手对付的对象,来护儿久在宫中,这点风向岂能不知?
    来雁北一时无语,按理说此时应该答应“但凭父亲做主”的,却又是不甘,一时想到红拂女时,竟不由得有些羡慕,如果自己也一无所有,或许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罢?只是她没想到离她更远的卓文君,或许她们更相似些。
    “听说内史侍郎虞世基后妻带来的继子夏侯俨尚未成婚,弓刀骑射都是极好的,又生得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虞侍郎是会稽人,我想你们应该会有更多共同语言的。”
    “虞侍郎是会稽人不错,倒与父亲一路,只是女儿与他什么干系?”来雁北听父亲说此话,怎还不知父亲的心思,所以第一时间指出了他的病句:第一,夏侯俨不一定是南人;第二难道父亲是要把自己嫁给虞侍郎?
    “哈哈,我的女儿怎么急了啊?若是父亲急着让你嫁人,还跟你谈什么用进废退干嘛?好好的让你习学女红,相夫教子不就完了?”
    “那父亲只是取笑女儿啊?”
    “当然不是,我听说有个叫苏横波的孩子很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介书生,丝毫不懂什么叫武功,和谐社会当然喊打喊杀的不太好,可是,难免没有个万一啊。”
    来雁北听着父亲的语重心长,心中一时平静下来,眼泪却已流下脸颊,此时寒风凛冽,她却感觉不到寒冷,又不由得轻轻答对父亲: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我会努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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