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少女还真是孔武有力,云程瞪大了眼睛。
    古画临摹起来讲究颇多,阿姀掂量着衡沚告诉他的时限,决定自己研制所用的颜料。
    这些箱子里有青金石雄黄石,还有些用来取色的草本植物,都是阿姀亲手写的清单。
    “都没错。”阿姀打量着青金石,冲抱臂站着的世子爷说,“你确实是有些家底的,这采办得也太快了。”
    “那是。”衡沚倒是一点不自谦。“不过,确定从这种步骤开始?”他走过来,也跟着查看了一下箱子中的东西。
    “想要更逼真一些,当然不能轻易买现成的颜料。丹青大家们都是亲自制颜料的。你也真不吝银子,我说买些碎石即可,竟买这么大块的青金石。”阿姀端了它许久,手腕已经开始酸了。
    衡沚看她一眼,将石头接过来,并不太在意,“都是从前我爹收的贿赂罢了,留着也占地,不如给公主用。”
    受贿这事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阿姀捏了捏耳垂,不知道怎么接话,“那个……以后就别叫公主了,我也早不是公主了。叫我崔姀吧。”
    这话题转得生硬,实在蹩脚。
    连一句公事都不敢听,还真是惜命啊,衡沚心想。
    不是公主这一句,尚未有定论。
    不过大崇国姓是沈,怎么连姓氏都改了?瞧她对说出来的名字很熟稔,也不像临时起的。
    就像赌石。
    风平浪静的表面,谁也不知内里到底是什么成分,公主的过往也一样。
    衡沚思量着。
    “对了。”阿姀忽然疑问,“薛平是否带着敕令来?”
    阿姀还是舍不得用大块的青金石,便挑了点碎块放进石碾。矿石颜料工序多,要赶快着手准备了。
    衡沚正欲答她,门口的云程却忽然急匆匆走了过来。
    “主子,有急事。”云程紧抿唇,因为阿姀在一旁,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立即说。
    阿姀很有眼色地拍拍手站起来,想出去避一避。
    而衡沚却先一步用话头截住了她,“你直说。”
    听了你这么多秘密,万一到时候说死人嘴巴严实我不就折在这儿啦?
    阿姀撇嘴,又安分地坐下了。
    她现在还是刀俎下的咸鱼,苟且偷生才是正道。
    “丘几道传来消息,薛平先是在春风渡消磨了几日,昨日已往城中来了。只是消息延迟,西街的眼线说眼下已经过城口关隘,怕是要往私宅来了。”
    云程说着,忽然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只是薛平身边的人对城守说……”
    “说什么?”
    云程咬着牙,“说要见主子带回来的外室。”
    两个事主互相望着对方,意识到这番果然是搬起一块石头,砸了两个人的脚。
    薛平这地方还找得挺准。
    此处的宅子是衡沚新扩,除过书房修缮了,连寝室都还空空荡荡。
    比起整片恪州,这巴掌大的宅子短短两日发生的事,以如此快的速度全都传进了薛平的耳朵里。
    可见从人到物,收拾得还是不彻底。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私宅之前。
    从前没提匾,那上头是空的。衡沚懒得想名字,干脆叫人直接刻了“私宅”二字上去,荒诞又离经叛道。
    薛平踩在车夫身上,下了车。拾整衣服的空档,瞧着这不像话的匾,哼笑了声。
    果然是不靠谱的毛头小子。
    等了片刻,只见毛头小子衡沚,拎起衣袍飞也似地跨了门槛,冲着薛平一拱手,“不知监令光临,未曾远迎烦请见谅。”
    薛平将他打量一二,才逢场作戏地笑了笑,“岂敢岂敢,若不是急着办陛下的差事,不经通传便贸然上门,世子不要见怪才是。”
    lt;a href=<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a> target=_blankgt;官场么,少不了虚与委蛇的这一套。
    衡沚直起身来,薛平得抬着头看他。
    人与人的区别,不仅在天生,还在自己的经营。
    薛平家穷,小时候自愿做太监,便注定了一生卑躬屈膝。
    见旁人意气风发的少年风姿,难免叫他回想起自己那肮脏卑贱的年少日子,不由眼中一黯。
    “陛下听闻,世子有了心上人,便十分挂心。潜邸时,陛下便同先召侯是同朝的情谊,先召侯溘然长逝,陛下对世子惦念得很啊。”
    这便是假话了。
    一来人是两日前才带回来的,二是新帝并未见过衡沚,惦念一说更是滑稽。
    十五岁时,衡沚随父亲赴都城为先帝贺寿。那时是令徽九年,新帝还是永王,宴上除了不停向先帝敬酒,便是敬蜀中侯,除此以外谁也瞧不上。
    新帝的恭维太有目的性,原州恪州向来是守城,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如此,又何来关切一说。
    这种拙劣的谎,薛平扯出来也完全不见脸红心跳,狐假虎威是早就习惯了。
    衡沚审视着薛平的背影,眼中有了几分讽意。
    “陛下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话,还是要宛转漂亮,“劳陛下挂心,劳监令挂心。”
    薛平哈哈笑了两声,“上达天听,陛下什么不知道?”
    他丝毫不在意衡沚话中的讥讽。不痛不痒刺两句罢了,计较这些那他早郁死多少回了。
    古画的差事他得上心办,人至门前他也不得不迎,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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