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早已经没了人,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像极了一颗细长而又不羁的高树,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随着他走入阴森的小店之中。
    小店的小二们早已经躲得躲,藏得藏,唯有年过花甲的老板或许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该死就死,不该死就活着,可是祖传的买卖要是在他这一代关了,那就是死了也对不起祖宗,执拗着不肯关门歇业,只是菜市上早就没了菜蔬瓜果,柴米油盐酱醋茶更是稀缺之物,好不容易客人登门,他也只得上两杯热茶,全作赔罪,就是这样冷清和尴尬,他还是不肯关门。或许是他的执着感动了上层,来他这里喝水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可以说,只要有人走在这条路上,几乎都可以看做是奔着他的小店来的,客人们说兵荒马乱的,待在外满难受,待在家里惶恐,到老板这里做做,就算光是听听别人说话也觉得心里能够踏实不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廖仲恺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蒋介石进了小店,老板亲切的招呼起来,蒋介石塞给一块银元,径自坐在了廖仲恺的面前。却惊讶地发现廖仲恺的对面,自己做的位置上竟然已经放好了一杯尚温的茶水,却不像是被人喝过的,难道廖仲恺已经知道自己要来,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你终究还是来了。”廖仲恺苦笑着说道:“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只是希望自己想的太过悲观,将人心想的太过险恶,可你还是来了。告诉我那只不过是我奢念罢了。”
    “廖先生你……”
    廖仲恺挥了挥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身将身边的一个小包裹推了过去,道:“这是历年来咱们闹革命的经费还有开支账簿,虽说总裁把持着一部分,但还有很多是我出头筹集的这用度自然也只有我最清楚了。现在孙让你来送我,我自然要向你交代清楚,不论当世之人还是后世之人,说我为国为民也好,说我祸国殃民也罢。我都不想因为经济问题被无知者诟病!”
    “先生你言重了,你是党派之中数一数二的元勋,介石怎敢如此放肆!”
    蒋介石十分惶恐地说道,虽然孙猴子让他想法设法做了眼前之人,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下手。
    “你若违抗他的命令,小心今天的我便是明天的你!”廖仲恺淡淡地说道:“今天你不愿杀我,明天之人不知道会不会不愿杀你?总有愿意为他大开杀戒之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总统变了!”蒋介石叹了口气,伸手将眼前的茶杯举起慢慢的放到口中,茶水是温的,可是味道非但不香醇,反而比白开水多了几分苦涩,若不是茶水中飘荡着几许叶子,真让人无法将眼前之物和茶叶二字联系在一起,不过他此来却不是为了喝茶品茗,只是接着端茶喝水之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先生,天山省的事儿别人不知道,您作为高层应该知道了吧!”
    “丧权辱国,斯文败类!”
    廖仲恺说的时候很平静,完全没有怒发冲冠,气愤填膺的感觉。蒋介石点点头,趁势却将手中茶杯放了下来,继续听他说道:“都说满清腐朽,丧权辱国,可是人家好歹是打败了才割地赔款,他可倒好,为了权势,竟然引狼入室,这后果可不仅仅是一个天山,只怕玉门关外都非我之所有了。”
    “还不仅仅如此,先生可知道孙科已经去了满洲,希望以蒙满为代价拉关东军为他撑腰,而黑龙会是他的联络管道!”
    “啪!”廖仲恺听罢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落在了桌子上,整个人气的浑身直打哆嗦就像打摆子一般。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不对,好奇地张望着,老掌柜踱过来,麻利地为廖仲恺擦干净桌子,又为他端来一杯茶水道:“廖先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诸事发生必有因由,还望先生多以平常心看待。”说完便如一朵闲云般去了。
    蒋介石叹了口气道:“孙大总统过线了!我也是心痛不已啊!”
    “他不仅仅是过了线吧!他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了灵魂,出卖了祖宗,他还是中国人吗?对了,他从来都不是中国人,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廖仲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此时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激动了,不过语气之鄙视,动人心弦。
    此话一出,吓得蒋介石出了一身汗,他马上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松了口气道:“先生,慎言!慎言啊!此地不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大总统虽然色厉内荏却也耳目众多。”
    廖仲恺正色道:“自投身革命之日起我廖某人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今日孙要杀我便杀我,却不能不让我一吐胸中不快?”
    蒋介石道:“先生乃慷慨激昂之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以图后效。”
    廖仲恺冷冷一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是如此,我身为国民党大佬又有何面目独善其身?”
    “先生说的不错,只是大总统是先生死,而我不愿意先生死,是因为以先生的品行应该可以成为中国革命未来的导师,而不是慷慨激昂只图一时痛快的书生意气!”
    廖仲恺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最后只是苦笑道:“蒋介石谢谢你如此看我,只是将我当做中国革命的未来未免有些过了,现在国家想要统一需要的是常振邦的军力,老百姓想要过上好日子,需要的是东南的那一套,咱们革命革命到头来才发现最应该革的却是咱们自己命,当真是个笑话!”
    “先生现在是民国了。”
    “民国了又怎么样?现在和满清有区别吗?不过是满洲的皇朝天子成了民国的总统,反倒是争权夺利日盛一日,动不动便军阀混战,前朝虽然不好,可是老百姓起码还有不打仗的太平日子。我真怀疑当初革命是一种错误!”
    “先生错了,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封建帝制早晚都要被历史所淘汰,不是先生这批人推翻,便是别人推翻,争权夺利那是人性使然,纵然是三皇五帝复生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至于军伐混战民不聊生也不过是国家一统之前的预兆罢了,辛亥年打碎了太多的旧东西,也迎来了不少新东西,这些旧东西之中也有精华,这些新东西中也有糟粕。新旧混杂以至于让很多人无所适从,老人觉得新人道德败坏,新人觉得老人迂腐无能,可是彼此谁也不想让,这才有了袁世凯称帝,二次革命,三造共和,南北之战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争斗,如今常振邦海纳百川,不辞新旧,百姓动极思静,渴望太平,天下又走向了大一统,可这个一统是新老相互妥协而成,所以能够一统,不过正因为是新旧妥协,常振邦的天下不一定能够长久!这正为我们为先生提供了用武之地!”
    廖仲恺没想到蒋介石竟然有这般见识,惊讶之余又有些好奇道:“我们是革命党,是常振邦的死对头,他的一统天下,便是我们的灭顶之灾,你怎么会觉得他为我们提供了用武之地?”
    “常振邦不是小肚鸡肠的大总统,对于归附之人,无不推心置腹信任有加,他的头号军事主管陈炯明便是咱们革命党出身,可见他对于咱们并没有太深的芥蒂……”
    还没等他说完,廖仲恺脸色便苍白了许多,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等着他,道:“你小子要将革命党卖给常振邦?”
    “先生误会了!”蒋介石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先生这么说当真冤枉了介石,便是我有将革命党卖给常振邦的心,咱们的那些同志也不会同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面的绕来绕去,让我心生厌恶愿望了你!”
    “现在是民国了,不论是执政还是大总统他们都已经无法一手遮天地世袭下去了,等到国家一统之后,必然是国会选举那一套,常振邦以文武之姿,一统之功必然获选至尊之位,可他却无法拿下整个国会议员等参政议政的职位!如今革命暴力已经前途无望,徒然的斗争只能带来更多的伤亡,介石希望能够保存实力,以合作的姿态投入议会斗争中去,以咱们舆论和宣传的力量,不但能够督促政府行政,甚至还能通过斗争为老百姓踏踏实实做几件好事扩大咱们的声势,这势力大了,咱们说话也就硬气。先生以为呢?”
    廖仲恺听罢,感慨良久,最后说道:“你的这番话孙大总统绝不会同意的!你说之前可要想好了。”
    “咱们革命是为了国家,为了民众,岂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蒋介石正色道:“或许以前大总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大总统的位置让给了袁世凯,只可惜大总统越走越挫错,才有了今天这般尴尬的局面。他或许是当局者迷,但咱们这些革命者却不能这般放任!”
    廖仲恺听罢连连点头,道:“你成长了!我很欣慰!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介石还真希望先生能一死呢?”
    “什么?”
    蒋介石忙探过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廖仲恺眼前一亮,道:“此事可行,只是不好办!”
    “凡事事在人为,先生以为呢?”
    “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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