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与其说是一块遮羞布而已,不若说是新时代的御史衙门,皇帝管事的时候跟皇帝捣乱,总统管事的时候跟总统抖机灵,如今总理用事,竟然联合了大总统想跟总理扳扳手腕,当一纸罢免令赶走段祺瑞,还没让这些人来得及弹冠相庆的时候,昔日战友黎元洪便解散了整个国会,自以为可以学他前任洪宪帝一般从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忘记了这个时候用兵才是草头王,没几日便被请来压阵的张勋请出了皇帝,又没几日段祺瑞马厂誓师三造共和。这些被解散的国会议员们一个个欢欣鼓舞地欢迎昔日政敌入主北京,却怎么也想不到段祺瑞早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无论怎么也不愿意召集议员重开国会,反而与梁启超等组织临时参议院,成立新政府。这种事要是放在国外那是没问题的,可是内政军事双拔尖的段总理偏偏忘了这是在中国,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砸人饭碗,必将结怨九世。
    这一日,一些国会议员又私自聚在一起,正式吃肉喝酒玩美人兴高采烈之际,不知谁抱怨了一句当初与白眼狼黎元洪的共同反对段祺瑞的愚蠢,引来众人一片唏嘘,愁云惨淡之下,美酒成酸,酒肉为臭,美人也成了庸脂俗粉,大有世界末日之感。
    “这段总理当真是要和咱们这些国会议员死干到底吗?”一个头发花白的国会议员很是不忿地说道。
    “那头倔驴认准了的事儿,连袁大总统都弄不过,我看是没戏了,咱们赶紧想别的折吧!”一位长衫外面套着一件西装上衣的青年男子说道。
    “他段祺瑞是国务总理,咱们是国会议员也并不比他次,他飞扬跋扈,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黎元洪是泥菩萨可以任他揉捏,但是冯大总统可不是好惹的,大不了咱们辅佐冯大总统,干沉他这个总理!”一个精明的汉子轻蔑的说道。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众人眸子中不觉一亮,按耐不住激动地兴奋,渐渐觉得杯中酒又变得美妙起来,嘴里的肉也芳香酥脆了,身下的女子也妩媚动人了,此时一个瘦弱的汉子站起来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一言如何!”
    待众人目光朝此人看来之时,却见此人站在了一张桌子上,大义凛然地说道:“段祺瑞,冯国璋说来都是军阀本性,容不得人,难保不卸磨杀驴!我看投奔冯国璋也不是什么好出路,不如……”
    “不如什么,你倒是说啊!”下面的议员听众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瘦弱男子微微一笑,道:“张勋复辟,中山先生极为气愤,已于不久前从上海借道越南回到了昆明,收到了爱国军人,护国英雄唐继尧,陆荣廷的热烈欢迎,并发表了讨逆宣言,号召咱们这些国会议员南下,与他重新组建临时政府,凡到会者,吃住全包,美女免费,并报销五千大洋的车马费。弟兄们觉得如何?这可是为了共和,为了民国,我相信诸位贤达一定不会拒绝。”
    “孙猴子这个人靠不住吧!此去八成又有成为花瓶的危险。”当即有人提出这个问题。
    他旁边一人冷笑道:“花瓶?你也太抬举咱们这些人了,从洪宪皇帝袁世凯到黎元洪谁不拿咱们当尿壶,用得着就拿出来,用不着就丢到一边,就算南下昆明是给他孙猴子当摆设,起码还有吃住全包和车马费,比待在北京捧北洋军这些人臭脚强多了。”
    “此言有理,为了国家,老夫便去趟云南,看看他孙猴子值不值得辅佐。也尝尝天南的姑娘是什么滋味,嘻嘻。”
    “什么孙猴子,是中山先生!”
    “对,是中山先生!”
    国会议员中大部分是国民党人,虽说现在和革命党分了家,但那股子发自根源的亲热劲儿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不到半个月期间,抵达昆明的国会议员人数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人左右,考虑到来滇人数于临时约法规定的法定人数少的太多,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召开国会的法定人数,也就顾不得什么约法不约法了,索性打起‘国会非常会议’的旗号,强行通过了《中华民国军政府组织大纲》,规定中华民国为戡定叛乱、恢复《临时约法》,特组织中华民国军政府。为了适应护法戡乱的战争需要,军政府没有采纳《临时约法》规定的内阁制,而采取中华革命党《革命方略》中提出的党,政,军权合一的大元帅制的方案。
    如此明目张胆消息传来举国哗然,便是被选举为元帅的唐绍仪和陆荣廷也愤然不满,问道:“既然是恢复临时约法,为什么不按照约法上规定的内阁制,中山先生这样做怕是已经违背了临时约法,与袁世凯有什么区别?”
    孙猴子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中山乃革命之化身,袁贼是复辟帝制。一切都是为了革命,还希望将军以革命为重。”
    陆荣廷发电问道:“中山先生一边让荣廷做元帅,一边却指示陈炯明攻略广西,这是何道理?”
    陈炯明收拢残兵转战广西,惨淡经营,着实让陆荣廷头疼不已,孙猴子得知此事之后,去也未加制止,毕竟陈炯明在广州反水的事情却不依附常振邦,给了他一点将陈炯明说回来的希望,所以也没有公开决裂谴责,至于云贵这边更是将此事死死按住,唯恐旁人知道了西南这边内部纷争不休给了北洋政府插手的机会。所以陆荣廷并不知道陈炯明现在是自己打江山的事情,所以发电谴责孙猴子。
    孙猴子忙给在龙州的陈炯明发了一封电文,道:“炯明,为了革命,为了先生,希望你将广西辖地交给陆荣廷元帅并服从元帅的全权指挥。”
    电报发来,陈炯明大吃一惊,忍不住疯狂的大笑起来,作为对孙猴子的电文的回答,陈炯明迅速发兵接到玉林,进攻梧州,陆荣廷大怒,当即从桂林,柳州分兵两路,一路南下百色攻打龙州,一路南下解围梧州。陈炯明闻讯之后,劫掠大量财物迅速退守龙州,并与南宁的龙裕光打成联盟双双出兵在百色云贵的眼皮子地下将陆荣廷的马济部打了个屁滚尿流。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地扇了孙猴子两记耳光,孙猴子勃然大怒,下令要求唐继尧,陆荣廷联合出兵干掉,陆荣廷为了广西自然出兵,但是唐继尧却从云南贵州分兵北上四川,力图将蔡锷死后四分五裂军阀混战的四川在重新掌握自己的手之中。
    常振邦从江苏回到广州之后,立即在布置了重兵,让胡忠带着江西第四师进驻钦廉,同时派人联系陈炯明,告诉他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退回广东,常振邦永远是他的朋友。陈炯明接到消息之后,很是感激也答应了,不过根据使者回来的描述,看样子他是打算硬撑下去了。常振邦不免有些惋惜,道:“真是一条汉子,可惜太过理想了”
    唐百川道:“七弟何尝不是另外的一个陈炯明,只是理想的路有的太平,有的陡峭,有的只要走就能抵达终点,有的或许遍体鳞伤之后依然看不到方向,不管哪一种有理想的人都只得人尊敬。”
    常振邦道:“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陈炯明此人是个人才,若能收归我用胜过一省精兵。”
    唐百川笑道:“七弟喜欢打猎吗?”
    常振邦摇了摇头,道:“三哥别卖关子了,打猎这种事情我可玩不起。有什么话三哥直说就好了。”
    唐百川淡淡一笑道:“打猎之中最好的工具是鹰,但要驯服一头好鹰,可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熬鹰!”
    常振邦道:“熬鹰?”
    唐百川笑这着点点头道:“熬鹰。是驯化野鹰使之成为捕猎的左膀右臂的关键步骤,先要给鹰喂好吃的,使它尽快长得膘肥体壮,但这时的鹰膘是一种虚膘,要使它变成肌肉才有力量。等鹰虚膘之后,驯鹰便正式开始,首先要给鹰拉膘,不但不给进食,还要给它洗胃。洗完胃再用热水给鹰洗澡,让它出汗。晚上再把鹰放在专门驯鹰的粗绳子上,鹰站不稳,而且还有人在下面不断地用棍子敲打绳子,绳子不断晃动,这样鹰就无法睡觉了,这叫“熬鹰”。就像大人放陈炯明去广西一样,就算他攻下了再多的州府在龙济光,陆荣廷和唐继尧三方虎视眈眈之下早晚损失殆尽,不过也好好锻炼了他的军事组织才能和指挥才能。以陈炯明的脾气不成功便成仁,不得万不得已是不会投奔大人,正好让陆荣廷这帮子货色折腾折腾他。”
    常振邦道:“如此说来着陈炯明受这罪,对振邦而言也绝非没有半点好处,怕就怕陈炯明被这帮子折腾的惨了,成了惊弓之鸟的废人。”
    唐百川继续说道:“鹰疲乏到极点,就会掉在地上,此时用清水冲洗鹰头,然后让鹰饮茶或盐水。这样没几天鹰就瘦下来了,有的鹰会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一点精神都没有。这时就开始驯化,用特制的眼罩戴在鹰头上,不让它看见任何东西,专门喂它一些肉,使它消除对人的恐惧和敌意。只要大人在合适的机会插手,将陈炯明拉回来,相信他对七弟的恐惧和敌意便会消失,然后好生恩养,假以时日陈炯明便是七弟的逐鹿中原的鹰了。”
    常振邦稍微思索了片刻道:“陈炯明回来是好事,只是广西少了陈炯明,怕是龙济光两兄弟牵制不住陆荣廷吧,陆荣廷做大了对广东科不是什么好事。”
    唐百川微微一笑道:“七弟多心了,陆荣廷即便再次霸占了广西,就算他想找七弟的麻烦,也绝不敢和七弟动手,广西的四周云贵粤那一省不比他实力雄厚,只有湖南是个他捏的起来的软柿子,也唯有进军湖南,通过掠夺湖南的资产弥补广西的亏空。”
    “湖南?”常振邦不由得两眼冒光道:“三哥,你说咱们趁机出兵湖南好不好?只要拿下了湖南,便和湖北接上头了,到时候……”
    唐百川摇了摇头道:“七弟万万不可如此,湖南弱,但四周都是强敌,唐继尧,陆荣廷,王占元都是虎视眈眈,现在湖南督军又是段祺瑞的人,咱们占了,只怕树敌太多得不偿失,再说大人现在手中的军队都是江西为主力辅助少数广东军,一旦四周交恶,我恐,七弟之忧,不在于皖滇而在萧墙之内!”
    常振邦点点头,却又十分惋惜地说道:“大好机会可惜要白白错过了!”
    唐百川道:“江西乃七弟之大本营不容有失,这两年南征北战,聚少离多,七弟也是时候找个机会去江西各地巡视一番了,等陈炯明来了,让他和隆世储两人统管广东军事,至于福建哪里,也可让王熙凤就地招兵,他好歹是个镇守使了,师级编制也是要的。”
    常振邦道:“也好,趁着这些人吧狗咬狗的时候,咱们好好休养也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三哥有什么打算?”
    唐百川想了想道:“去广州军校教教书,上上课,陪着刘三游山玩水也就是了,这两年我们也是聚少离多,是时候该好好补偿她一下了。”
    常振邦笑道:“三哥好兴致啊,只怕冯叔叔那边不会让我们太过安逸,毕竟段祺瑞当国务总理,又对西南那伙人虎视眈眈的,只怕新的府院之争又要起了。”
    唐百川笑了,说道:“七弟当初投奔冯国璋的时候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国家内阁制,这大总统的位置根本来是个荣衔虚职,最适合黎菩萨这样的人当选了,可惜段祺瑞刚愎自用,拱翻了这位他本应该小心伺候的菩萨,接过请来冯国璋这尊恶神,这冯国璋何许人也?论资历在北洋中不比他段祺瑞差,轮年龄人家也是老大哥了,轮手下当督军的小弟也有不少,如今江浙财团,广东商团尽在他手中,这荣衔虚职的大总统竟然让他做得威风八面,段总理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要吃些苦头了。”
    常振邦笑着说道:“孙猴子一闹,上面这两位爷可就真干起来了,毕竟冯叔叔视西南各省为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兄弟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坐下来谈,段祺瑞视西南军阀为觊觎家产的外人,坚持要打断这些人的狗腿,新的府院之争怕是不能免了。”
    唐百川笑着说道:“段祺瑞处处以洪宪帝继承人的面目出现,这西南数人在他眼中与在袁世凯眼中并无二样,都是叛逆,都要讨伐。再说洪宪帝小站练兵不过八千,以此升迁得道者何止万人,段祺瑞又有什么功德比得过洪宪帝?如今天下也只有拿下西南几个省份给北洋分赃了。这冯国璋以反对洪宪帝扬名,所以一直以来和西南各省暗中勾结,这是他的资本也是他的负累,他又站在何等立场支持段祺瑞讨伐西南?他现在是总统了,不过是个残缺中国的总统罢了,只要中国合一了,他这个总统才更有含金量,甚至在西南和东南的支持下改内阁制为总统制彻底压垮段祺瑞,所以他才主张和平统一,你好我好,不过这样一来北洋这边又不服气了。”
    常振邦听罢,有些惋惜地道:“还是三哥看的透彻,上一次府院之争咱们好歹弄了半个福建,这一次府院之争更精彩的,可惜却只能看戏,当真他娘的寂寞如雪啊。”
    唐百川莞尔一笑道:“福建裁兵之后兵备孱弱,绝非他省可比,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细嚼慢咽才好,若是狼吞虎咽一个不小心便吐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哥,这个道理,振邦还是懂的。”常振邦叹道:“不知道何时才能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唐百川道:“八闽好风光,七弟有空不妨喝喝功夫茶,赏赏采茶女,听说这些女人从小采茶,浑身上下香艳无比,稍有姿色便被当地富商大贾买下为妾,据说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呵呵,三哥说笑了,我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似乎并不应该这般荒唐了。”常振邦笑着道:“不过三哥如此敢兴趣?难道想去福建摘花?”
    唐百川道:“呵呵,七弟说笑了,我会带着刘三去看看满山的茶树,顺便拜访一下咱们的老朋友黎元洪,听说他现打算在福州兴办实业,这是好事,怎么的也得捧捧场,刘三也早就想见见这天上一般的人物了,正好也让刘三开开眼。”
    “天上的人?”常振邦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三哥是打算在此人身上用心了?”
    唐百川笑而不语,常振邦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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