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振邦听到外面一阵动静之后,挑开窗帘朝着外面望去,却见王德旺正指挥着手下马弁将那些大箱子一个个的搬了上来,不由得微微一笑,道:“燕子这次你又立了大功了。”
    坐在他身后地上的常振燕很是高兴地说道:“恩公严重了,这算啥啊,用枪朝着那几个赶大车的一笔画,吓得人都瘫了,还不如那几个小娘们镇得住场面呢。”
    常振邦笑而不语,道:“燕子你现在也差不多有十五六了吧,照你的年龄,在乡下也应该成亲结婚了。若是那些女孩子中有中意的,不妨挑了去。”
    常振燕脸一红,道:“恩公你说啥啊,燕子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的,结了婚我拿什么养活人家啊!就算我肯,人家也未必愿意啊。”
    常振邦笑道:“你现在是军官了,房子我给你批一间大宅子,至于钱,你每月的粮饷也不少了,别说娶个媳妇,就是在养活一个小妾都不成问题了。”
    “再说吧,那几个女孩漂亮是漂亮,但都是破鞋不值当得,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跟着恩公混,我燕子还能没老婆?”常振燕说的很硬气,但是脸上还是有觊觎,有期盼,更有一层抹也抹不去的自卑。
    常振邦也不强求,道:“公文我看过了,除了德安张友能没怎么骚扰,其他十九个县被他坑了一把之后,也没给我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此人办事着实让我有些失望啊。”
    常振燕没好气地笑道:“张副官还没到,那些县太爷便出城三十里迎接,下马五百大洋,走的时候上马一千大洋,这中间吃喝玩乐都选最好的,晚上还选个新鲜的小美人过来,这日子当真过得舒服,尤其是过年的那几天当真是醉生梦死,灯红酒绿,光是一盘红烧驴唇便宰了二十头驴子,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这燕子倒也朴实,说到那些女孩的时候很平静,似乎再多的女孩都让他古井无波,但是一说到驴子的时候,却是心疼地要命,几乎都从地上窜了起来。
    常振邦淡淡一笑,不管女人还是驴子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这些人的背景,身份,便顺着常振燕的意思有模有样地训斥了张友能一顿,随后问道:“张友能如此荒唐,这公文不看也罢,这些县太爷是什么货色,相信燕子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不妨给哥哥说说。”
    一听常振邦让他评价这些县太爷,常振燕一下子来了精神,心说你们这些耀武扬威的县老爷们想不到也有让我燕子决定生死的时候,光是想想这份乐子就大了,常振燕马上将他知道的以及打听来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对于某些贪官污吏的恶行燕子也是道听途说并没看见,至于这些没见过的他也说了,只不过提前给常振邦说了一声,表明这只是我听说的,或许有,或许无,但总归还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吧,可不是我燕子有意栽赃。
    常振邦听了这二十个县太爷的身份地位之后,当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二十个县太爷竟然都是走了文和的关系才上任的,最长的不过三个月,最短的也就三四十天,当然的安德县的县太爷或许是顾虑到了常振邦和陆家的关系,挑了一个陆家的远亲当任县太爷了,钱没多要也算卖给常振邦一个面子。
    至于剩下的十九个县太爷,三个是北洋旧部,半是靠着军功半是花钱才上去了,六个是本地豪门大族,在前朝的时候就拿朝廷派来的县太爷不当回事,现在不过是花钱上了台面罢了,毕竟这天变得跟走马灯似得,再想闷声大发财怕是不容易了,至于剩下的十个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人家买官的时候倒也说的明白,只干半年或一年左右,然后就可以找个由头赶他们走了,或是再商量价钱,或是再会无期,但不能秋后算账,拿着贪污搜刮说事。这么好的买主,文和自然乐得照单全收,甚至还鼓励他们上任之后就多想法子捞钱,好早日走人,让他在卖一茬。
    “这种卖官鬻爵的情况是只有咱们浔阳道有呢?还是整个江西省份都有呢?”常振邦听了之后,也被文和这等人的手腕惊得目瞪口呆,都说前朝贪腐不可救药,可是人家好歹都是有操守的贪赃枉法,三年时间中起码前三四个月还要做做样子,走的时候还要体恤一下民情什么的,哪里像文和这等人吃相如此之丑陋,当真闻所未闻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若是老百姓有前后眼,估计怕是后悔将皇帝赶走了,不过这也在另一个方面促进了拥立袁大总统当皇帝的民众意向,毕竟再差的秩序都比没有秩序要好。以至于各县县城之中都有士绅名流可是组织起劝进帝制的运动了。
    常振燕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什么说什么道:“武汉民乱止呕,江西一省被分为豫章、浔阳、庐陵、赣州四个道区管辖,豫章,庐陵两道的道尹不是前朝故吏便是北洋要员,都是有后台有靠山的主儿,赣州更是被文和霸占,上任的道尹几乎成了摆设,不提也罢。唯有浔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恩公的缘故迟迟没有道员上任,加上文和有和你不对付,随意这卖官鬻爵的勾当也就泛滥成灾了,老实说张副官检查的批人,已经被中央朝廷换过一茬了,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白白肥了文和和李纯那两个狗东西。”
    常振邦道:“那就是看我弱,欺负我了!”
    常振燕挠了挠头,道:“这柿子当然是挑软的捏了,恩公你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啊!”
    常振邦淡淡一笑,道:“便算是当了皇上,这上面还有老佛爷,谁人不是人在屋檐下?只是人怂就别埋怨老天,想要活得自在还得自己有本事啊。”
    常振燕很是认可常振邦的这句话道:“恩公说的在理,可是您现在毕竟只是个道尹,镇守使,比不得督军啊。”
    常振邦嘿嘿一笑道:“燕子你这话可就错了,谁要和督军比了?我只是做我这个道尹该做的事情罢了。”
    常振燕很想问问常振邦什么是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呢?可是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王德旺的声音,道:“大人,卑职王德旺求见。”
    一听有人要见常振邦,燕子马上翻窗户要走,却被常振邦一把拉住,道:“此人你还是要见见,以后办事还是用得着的!”
    常振燕见常振邦这么说了,便从窗户上跳了下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还转了一个圈儿给常振邦看,常振邦看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但是那些英租界的洋鬼子十分满意之后都会竖起来,相信应该不会有什么坏的意思的。
    随着常振邦一声进来,王德旺才轻轻推开门,让那些马弁们将大箱子搬了进来,然后双腿一并,道:“启禀大人,属下将那些东西都带来了,还请大人检阅。”
    “你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常振邦说着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都是现大洋,常振邦抓起一把,现大洋很快便从他手指缝隙中落了下来,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相信没有人会不愉悦,他笑着对常振燕道:“看来咱们张副官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常振燕道:“张副官扫秋风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只可惜这些箱子里并不全是银元。”
    常振邦听罢,再次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绫罗绸缎,精美布料,虽然不是银元,但若真的购买这些不料,当真一点也不便宜啊。
    “这些东西也很名贵啊!看来张副官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啊。”常振邦笑着说着,再次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却是几件青铜古物,看样子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至于是不是如它们外面表达的年代那就不得而知,这要由专业人士来鉴定了。
    常振燕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箱子,道:“大人,这是张副官给你和两位夫人回来之前现买的礼物,你不打开看看。”
    常振邦道:“打开不打开的也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何必让张副官太过难堪呢?”虽然这么说的,常振邦还是一脚将箱子踢开,从里面滚落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桂花酥糖,湖口豆豉,修水赭砚,修水宁红茶,庐山竹丝画帘当真全是上好的工艺品,只可惜都不值得几个钱。这些东西若是送出去的话,估计一个清廉的名头又要被张友能骗到手了。
    “咱们这位张副官还真有心计啊,王德旺名头让人通知张副官,办差不力,丢失公文,本应该枭首示众,但念其昔日劳苦,降职为兵到九江军张友华部中效力。”
    “大人,如此降职是不是太伤亲情了。”王德旺说道:“张友能毕竟是您的表兄弟,直接成为大头兵的话怕是让人笑话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按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常振邦问道。
    王德旺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属下斗胆了,还望大人见谅!属下的意思不若让张副官当个副班长吧!这大小好歹是个官儿,也能全了大人的兄弟情义,当然这只是属下的一点意见,还不太成熟,希望大人见谅。”
    这副班长可谓是全军系统中最小的官儿了,一般的大头兵只要表现好点,两三年就直接成为班长了,不过这也符合张友能的身份,他是张友华的弟弟,常振邦的表弟,响当当的大人物,让他当个小兵的话,他若是破罐子破摔估计营长一下都管不动他。不如给他个副班长,让他心里有个念想,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想到这里之后,常振邦拿出一块修水宁红茶丢给了王德旺道:“赏你的,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王德旺大喜过望,别看这一条宁红茶在常振邦这等大人物眼中不值几个钱,但是对于与他们这些大头兵来说一出手却是能顶好几月的粮饷了。
    常振邦又朝着他丢出去几十块大洋,道:“这是赏给你花的,那茶叶你别埋,拿回去给父母,岳丈那边尝尝,也能显现你的一片孝心不是。”
    王德旺没想到常振邦竟然如此提自己着想,不由得大是感激,常振邦指着这几个箱子说道:“待会将这些东西送到小竹夫人那边,让她处理就是了。然后通知后厨,晚上杀只羊给今天出勤的兄弟补补,另外每人十块大洋,你二十块。”
    “多谢大人!”王德旺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的这份赏赐算下来能让他回去再生一个孩子的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常振邦又指着常振燕,道:“这是我的弟弟常振燕,现在已经是特勤科的上尉军官了,以后有些事他找你帮忙了,你可要尽力配合。”
    特勤科!
    这玩意儿似乎什么年代都有,上至黄帝战蚩尤的时候就有了这些家伙挑拨七十二兄弟的记载,但是最有名的还是前朝雍正爷的血滴子了,那真是到了骇人听闻,人人自危的地步了,其实说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这些家伙一个个神出鬼没如影子般藏在暗处行动,监视着人类的一切,光是想想就觉得让人不寒而栗,更不要说这些人随时随地会出现在你身后了。
    没想到常振邦的身边也有着这样的一批人,王德旺想起刚才起运箱子的时候竟然起了瓜分贪念,这要是真做了,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大汗淋漓起来,心中那叫侥幸。
    常振邦能够将这匹见不得的光的人引进给他,说明也没拿他当外人。王德旺先是震惊,随后心里很是高兴,常振邦将这些人引见给他,说明自己已经成了常振邦的心腹,否则怎么能让他知道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忽然王德旺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两个叫花子丢出来的军衔,递了过去,道:“这是振燕兄弟的吧!”
    常振燕看见了他手中拿的军衔,顿时从常振邦身后窜了过去,上去就一把抢了过去,道:“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
    王德旺道:“这是振燕老弟手下那两个兄弟丢过来的,我看他们不是军中之人,也不懂什么规矩,所以才这般胡闹。这次幸好遇到了我,若是别人怕又少不了一场动荡,所以振燕兄弟可要回去之后好好教育教育手下的兄弟啊。”
    “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竟敢将这东西乱丢,看我回去之后怎么收拾他们!”常振燕气得咬牙启齿,所谓官凭文书私凭印,这玩意儿就像官服一样,得知被那两个小兄弟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真是让常振燕无语了,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两个货儿才好,不过他气归气,扭头还是谢过了王德旺。
    王德旺道:“那两个人没当过兵,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在,下次注意也就是了”
    常振邦也过来对常振燕说道:“第一次没办好事人之常情,只要以后不再重蹈覆辙,这样的人还是能用的!怕就怕屡教不改,那这样的人就没必要留着了。”
    王德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常振燕点点头道:“恩公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两个兔崽子,竟敢跟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丢了,当真是作死。不过恩公你放心我燕子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若是谁敢再给我和恩公惹麻烦,老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安抚了常振燕之后,常振邦回头看了王德旺一眼,道:“王德旺你过一会儿去趟警卫团赵团长那里,通知他,即日起张小六调任本官的中校副官,张副官走了,我身边总的有个知心人不是!”
    “是!”王德旺大声的说道。
    张友能这个副官做的当真不像话,仗着亲表弟的关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点都不注意一下,闹得马弁这里人人都有怨言,若是换了张小六可就大大不同了,起码彼此交通起来,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常振邦朝着他挥挥手,道:“好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在找你!”
    王德旺再次行礼出了书房,又将那几个马弁叫了出来,交代了几句,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压低的欢呼,这些马弁便精神抖擞地将常振邦书房内的箱子都搬了出来。
    此时燕子已经不见了踪迹,似乎在王德旺离开的那一刻,他同时走了,常振邦看着这些马弁搬弄箱子,随手找来一份公文,大笔一挥,交给了王德旺,道:“将这份公文电报给浔阳道下辖地各个县里,通知他们三天内务必赶往九江城,本官有要事和他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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