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镇守使衙门里里外外如临大敌,常振邦还未走进衙门便觉得空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大门横亘在他的面前,空中弥漫着让他有些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的恐惧,他不禁皱了皱眉想要转身而去,却又迈不开步子。
    站在门外的张小六见常振邦出来,忙迎了过去,想说什么,却被常振邦摇了摇手阻止了,他有些悲伤如上了审判席的罪犯一般,说道:“有些事,迟早要做,有些债,迟早要还,有些人,迟早要面对的,既然躲不开,不如早点面对,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这个道理。”说完常振邦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去,如此三番五次之后,才咬着牙大步地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张小六和王德旺相视一眼,马上匆匆跟了上去。往日里生机勃勃的衙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便像一座大坟包子一样,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也让他们有些噤若寒蝉,不得不加倍小心。
    往日从衙门到大厅用不了五六分钟的路程,却让常振邦走了整整半个小时,大厅中鸦雀无声异常安静,都是空气缓缓扑过来的声音和压力。
    没有声音并不意味着大厅中没有人,常振邦心里明白那两个人已经暗战到了顶峰,自己若是冒然上去的话,怕是要被这两只母老虎吃的骨头都不剩,若是不去的话,这两个人便如静静的火山,将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静静地堆积在心里,只要自己一露面便是火山大爆发,可是自己堂堂九江镇守使哪有不回家不办公的道理?现在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豁出去了,想到这里常振邦缓缓地迈入大厅。
    大厅正座的位置上,陆小竹在左,陈蝶在右,两个人正经端坐,一动不动如同两尊瓷雕的美人,她们两边各自都有两个丫鬟,这些丫鬟彼此横眉冷对,虎视眈眈都做出一副与对方不共戴天的样式。
    陆小竹的丫鬟都是自小跟着她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一个个都是能为陆小竹豁出去的主儿,欺负了她们自己,她们或许看着大人夫人的面子,暂时忍下来,但是谁若欺负了夫人,她们便如下山猛虎一般,死也不怕的与之斗争。
    陈蝶的丫鬟都是最近精挑细选挑拣出来的,一个个长得好看,还都有一股子小辣椒的劲儿,这还没来几天呢,就和陆小竹的丫鬟干了七八场仗了。
    常振邦一迈进大厅,七八双眼睛如弓箭一般朝着他射来,常振邦尴尬地笑了笑,对着王德旺,张小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这两个人二话不说退了下去,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大人的家务事也是他们能插手管的?当真不要命了
    马弁下去之后,常振邦缓缓地走了几步,来到这些丫鬟面前,伸出大拇指朝上一晃,???意思是让她们先下去。可是这些丫鬟根本不理他,纷纷朝着自己的主子望去,陆小竹和陈蝶几乎同时扭过脸瞪了对方一样,各自冷哼一声,又冰冷着脸扭了过去。
    主子不发话,这些丫鬟自然不敢动,一个个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常振邦见没人打理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笑,显得十分尴尬,他只得咳嗽了几下,扳下脸,冷冷地说道:“还有点规矩吗?知道谁是老爷不?赶紧滚蛋!别找不痛快!”
    这般狠话一说,陈蝶的丫鬟立即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久留,低着头就滚出了大厅,她们有胆子跟陆小竹这正牌的夫人对着干,但是却不??违背常振邦的意思,陈蝶在再厉害,也不过是人家的宠妾,人家是堂堂镇守使杀了他们不比用脚碾死蚂蚁困难,。
    倒是陆小竹的丫鬟倒是毫不畏惧,反正他们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常振邦有什么关系,常振邦是九江镇守使不假,但是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不过是倒插门的女婿而已,他们可是陆家的丫鬟和常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就养成了他们只对小姐负责的态度,这种态度说实话让常振邦很受伤,但是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规矩,人家从小喝陆家的水,吃陆家的米,没有不向着夫人的道理。
    丫鬟们泾渭分明的表现,着实刺激了陈蝶一般,她俊美的脸庞一下子气得通红,她忍不住拍打着桌子,吼道:“振邦,你看见没,这些小奴才竟然如此放肆,这个家中到底谁说了算!”
    还没待常振邦说话,陆小竹便冷哼一声,道:“这话不用问官人,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便是这个道理,那几个小丫鬟不知道是吃了好药还是有什么人在后背撑着,竟然屡次顶撞我这个夫人,当真没有半点规矩,这种丫鬟不能用!小玲你下去通知一下,让人将那几个贱蹄子赶出去吧!”
    “是,小姐!”丫鬟小玲迎了一声转身去了,这般斩尽杀绝气得陈蝶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陆小竹迎着常振邦的目光对了上去,说道:“官人急匆匆赶来,想必累了,小青,给官人那把椅子,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坐着,让官人站着像什么样子。”
    小青忙从一旁的太师椅搬到了常振邦的身后,轻轻地说道:“老爷,请坐。”
    常振邦看了一眼陆小竹,眼中满是歉意,自从陆小竹嫁过来之后,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可人,小鸟依人的姿态,不了解的她的人见了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就算是枕边人常振邦也渐渐淡忘了她的另外一层身份。
    这层身份便是御品贡酒的当家人,从小就执掌了陆家产业的她绝不是看起来这么柔弱,果敢起来当真是不让须眉。
    陈蝶看着陆小竹这般样子,不由得大怒道:“陆小竹你太放肆了。”
    陆小竹道:“心疼自己的男人是天下妇人的本分,倒是你陈蝶以什么身份待在这里吆五喝六?你救了老爷子,但不假,但这也不能成为你肆无忌惮的资本。”
    “切,什么德行!”陈蝶轻蔑地扫了陆小竹一眼,却对着常振邦说道:“振邦,你给陆家小姐说说我是什么!老娘给你的时候可是清白的身子,倒是这艳名在外的陆大小姐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陆小竹一听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拍案而起道:“姓陈的,你说谁不规矩!”
    陈蝶冷笑着说道:“谁不规矩出了振邦被你迷惑,怕是这九江城中的人都知道吧!”
    陆小竹勃然大怒道:“小青,你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告诉官人,到底谁不规矩!”
    小青对着常振邦轻轻施礼之后,缓缓地说道:“启禀大人,夫人,陈蝶小姐这些天呕吐不止,一天常常四五次,婢子觉得应该是珠胎暗结。”
    常振邦一下子愕然了,他步入大厅之时便已经做好了露馅的准备,可是这事从陆小竹嘴里说出来之后,他还是很惊讶的。
    陆小竹察觉到常振邦内心的惊讶之后,自以为得计很是得意地看了陈蝶一眼,道:“小蝶妹子可是守规矩的人,你可不能乱说,我看啊,咱们还是将樱子小姐请来,好好地为小蝶妹子看看,到底是谁不规矩!”
    “不用了!老娘的确是有孕在身。”陈蝶坦然承认,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反而神气十足,这种表情让陆小竹很是不满,不由得说了声:“恬不知耻!”
    陈蝶轻轻一笑,道:“老娘和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小姐不一样,敢爱敢恨,什么耻不耻辱的放到一边,你怎么不问问谁才是孩子的父亲呢?”
    “不需要!”陆小竹道:“谁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官人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人!”
    “说得好!”陈蝶哈哈大笑着,来到常振邦身边,将身子轻轻地放在了常振邦的腿上,双手抱着常振邦的脖子,在他脸上呵气如兰的说道:“振邦,我是什么人,不如你说给陆大小姐听。”
    陆小竹见她竟然这般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常振邦的腿上,脸色变得极差,身子一晃,丫鬟小青忙上去一把将她铲除,回头狠狠地看了常振邦和陈蝶一眼,吩咐这两个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堆民国版的陈世美和潘金莲。
    “振邦,你看陆大小姐的样子,你在不告诉她咱们的关系,不但影响了咱们的孩子,便是陆大小姐也惶惶不可终日了。”
    常振邦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陈蝶从身上抱下来,轻轻地放在椅子上,知道眼前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反正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早点说了想到这里,他愧疚的说道:“小竹,对不起,很早以前她就是我的女人。”
    陈蝶狠狠地看着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常振邦,道:“你……你……这种女人……你……?”一种无力的悲愤霎时弥漫了她的全身,有种大房便小三的悲痛,随之整个人便昏死在小青的怀中。
    常振邦见状,忙冲过去,一把将陆小竹抱了起来,对着小青说道:“马上去找樱子小姐。快!”
    小青厌恶地嗯了一声,便出了大厅。
    常振邦抱着陆小竹,五内如焚,一时间当真是如丢了魂一般,他对于陆小竹不可谓不真心,只不过天意弄人,让他们相遇之前遇到了陈蝶,陈蝶是他的女人,也是有感情的,除了自己,他不知道还要怪谁?或许他不应该对陆小竹这般疼爱吧。
    陆小竹的温柔可爱弥补了长久以来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跟她在一起,他觉得很舒服很温柔,不用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情,她便如一轮朝日驱散了内心的黑暗,到了此时才发现陆小竹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他的内心深处,虽然还没有接触到内心深处那无与伦比的黑暗世界,但也给了他清新与朝气,有了她在身边,常振邦才觉得世界似乎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般糟糕。
    不一会儿便听到大厅外哭哭啼啼的样子,那是陈蝶的两个丫鬟在折腾。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着实让人烦躁。常振邦转过头对着大厅外面吼道:“嚎什么嚎,再嚎小心老子弄死你们!”
    陈蝶见常振邦如此愤怒,轻声说道:“好了,那边的事我自会照看,你只要照看你的陆大小姐就好了。”说着婀娜多姿如风吹弱柳般走了,没多久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一滴泪轻轻地落在陆小竹的脸上,渐渐滩成一片小小的水迹,陆小竹轻轻地哼了一声,缓缓地张开了双眼,暗无光泽的眸子中充满了悲伤厌恶和自责,她看到常振邦,如同见了恶心的虫蛇一般,一把将他推开,一个人慢慢地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无助而倔强的走了。常振邦忙追了过去,陆小竹一把将他推开,如此再三,常振邦索性将她一把抱在了怀中,不顾她的粉拳如雨点般打来,便去了卧室,强制的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轻轻盖上一层薄薄的蚕丝被,招手将问询赶来的小玲轰了出去,十分难过地说道:“小竹,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千万不要难为自己。”
    陆小竹无限哀伤地看了常振邦一眼,淡淡却倔强地说道:“我到底是你的姘头还是小妾?”
    常振邦心中一痛,强忍着悲伤,淡淡地说道:“你是我的夫人。”
    “呵呵,我是你的夫人,陈蝶是什么?”陆小竹反问道,语气中便如质问陌生人一般,再无半点感情可言,可见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常振邦看着她,苦笑着说道:“不知道,只能说她是我的女人!”
    陆小竹冰冷地问道:“你们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们彼此几乎没有人知道。”常振邦道。
    陆小竹一听这话,冰冷地脸色渐渐地恢复了一丝生气,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常振邦道:“据说是我的!”
    “我觉得不是!”陆小竹冷冷地说道:“若你还希望我是你的妻子,你就给我让那个女人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不得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个你应该能够做到!”
    常振邦断然拒绝道:“对不起,我做不到!这是我的错,与小蝶无关。”
    陆小竹道:“好吧,我不强求,从今天起你我就恩断义绝再无夫妻关系了,以后你有多少私生子有多少情妇,你都不用在意我了。”说着从床上翻身下来,招呼小玲收拾东西,返回陆家。
    常振邦似乎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十分在意的东西悄然崩溃的声音,他一把拉住陆小竹,几近哀求道:“不要,小竹,你我夫妻轻易永远都不会断绝!”
    陆小竹道:“那你就做出选择,要我还是要她和那个孽种!”
    常振邦道:“我都想要。”
    “放手!”陆小竹狠狠地说道,常振邦自然死死地拽着不肯放手,陆小竹勃然大怒,转身扑过去,死死地咬住常振邦的手腕,常振邦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鲜血如注从他受伤缓缓流下,这一痛不要紧,陆小竹顺势走脱,带着小玲叫上几个贴心的陆家丫鬟便出了镇守使衙门,让人套上大车,打算回德安。迎面遇上了樱子小姐,她轻轻问道:“小竹夫人你好。”陆小竹一见她,委屈地哭了了起来,樱子小姐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女人安慰女人似乎天生便是一种本能,常振邦从里面急匆匆的赶来,见了樱子,脸色不尽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樱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对常振邦使了个眼色,常振邦马上对着樱子拱了拱手,转身回了衙门。
    陆小竹的人马几乎都收拾好东西要走了,陈蝶的丫鬟们自然大肆活动,大有鸠占鹊巢的意思,常振邦不禁皱起了眉头。转身来到陈蝶房间,却被门口的丫鬟,拦住道:“夫人,有孕在身,已经睡下了,大人有什么事还请等夫人醒来再说吧。”
    常振邦见着丫鬟竟然如此嚣张,心中闷气不可遏制,伸手啪啪打了丫鬟几个耳光之后转身就走,屋子内的陈蝶听了不禁暗自得意,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孩子,等你出来了,咱娘俩就不会在受气了。”
    两头受挫的常振邦气愤的坐在书房内,张小六赶过来,道:“大人,樱子小姐说夫人今天先去她哪里,等消了气之后,在送夫人回来。”
    常振邦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和王德旺商量一下,多派些人手去保护夫人。”
    “是!”张小六说完,便退了下去。
    常振邦看着窗外,缓缓地从桌子上抽出佩剑,大喝一声,便朝着四周砍去,一时之间木屑乱飞,纸片四溢,好好地一间书房被他砍伤成一片废墟,等胸中的恶气散发出去之后,常振邦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个人‘大‘字形状地倒在地上,诡异儿扭曲的笑了起来。听得在门外站岗的马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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