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渡口,人山人海,舞狮子,耍大龙,锣鼓声听比之过年还要热闹。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人人都开心的不得了,兴奋地到处欢呼起来,督促着马弁发糖的张友能,真有些怀疑他买来的这糖到底是最次的,若不是最次的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欢实啊。
    常振邦戎装飒爽,陆小竹旗袍美艳,当真是郎才女貌,端的让人羡慕不已,周边的礼仪兵更是演奏起震天动地的军乐来。
    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今天到底什么人来,竟然这么有热闹排场?”
    一个抽着旱烟袋的路人乙,忍不住道:“还能有什么啊,今天咱们镇守使大人的老爹要来,这做儿子当然好好好准备一下,让老子风光一把了!”
    路人甲忍不住冷笑道:“这镇守使大人当真好气魄,为了迎接老爹竟然如此劳师动众,当真不像话,人人都说九江摊上了个好官,又放赈又招工,我看这天下乌鸦是一般黑!”
    路人乙听了却是恼羞成怒,伸手便拍了路人甲一巴掌道:“你这年轻后生也忒不知道好歹了,清官再清,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尽孝风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路人甲捂着脸,灰溜溜地走了,不过却没有走多远,便转了一个弯儿又悄悄地回来了,夹在人群之中,听到的尽是这些人如何称赞镇守使大人的孝顺,对此他很是不屑,还有一小部分是对常振邦为政一来这几个月的无为而治的称颂。年轻的路人甲却轻轻地说道:“这北洋的官多好便有多反动!没有孙先生就没有新民国。”
    望着人群之中忽然欢呼起来,路人甲忍不住踮起脚尖朝着人群那处望去,却见一艘小船晃悠悠的划到了岸上,常振邦和陆小竹马上迎了上去,待船上下来一个土财主模样的老人,常振邦向陆小竹使了个眼神,陆小竹会意地走上前,一把搀扶住老人,常振邦也忙跪在了老人面前,说道:“爹,儿子未曾远迎,还望爹爹赎罪!”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常老爷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人群中很多老人忍不住感叹不已,更有不少人叫起了好来。
    那老人赫然是常老爷,常老爷看了一眼陆小竹,没说什么,谁知道此时船上又下来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缓缓地下船来到了常老爷的另一侧,陆小竹也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不过却本能的感触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仇恨。
    当常振邦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此女常振邦并不陌生,只不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根本就想不到这个人会和常老爷一起出现。
    常老爷看了一眼常振邦,将那个女人拉到了常振邦面前,说道:“这是陈蝶,我的干女儿。小蝶,这是振邦,你的干哥哥。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呵呵。”
    常振邦干笑了两声,说道:“爹爹说的是。”
    “这个女孩就是小竹吧!”常老爷看了一眼陆小竹,眼中充满了慈祥和满意,陆小竹看到他的这种眼神,因为要见公爹这件事而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可以落地了,忙行了个万福礼道:“父亲万福,小竹有礼了。”
    常老爷忙一把将她搀扶起来,道:“佳儿佳妇,老怀欣慰!”
    陆小竹脸微微一红,有些羞涩地站了起来,搀扶着常老爷便要镇守使衙门去,谁知道这个时候陈蝶却淡淡地说道:“爹,听说陆小姐出身名门,今日一见,女人当真欢喜,不过听说德安陆家的小姐都是招赘成亲,不知道嫂子有没有这件事啊!哥哥现在是堂堂镇守使,应该可以不用入赘了吧!”
    常老爷听了这话,原本快活的脸上也渐渐凝结起来,他望着陆小竹的红唇,很是紧张,生怕那张嘴巴中吐出什么对不起祖宗的话来。
    常振邦狠狠地瞪了陈蝶一眼,大笑着说道:“爹,镇守使署那边都准备好了酒席,有什么话咱们不妨在家里说?在外面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常老爷总算送了一口气,道:“也是,咱们先回住处去吧!有什么事等回去了再说。”
    常振邦忙招呼马弁们上船为常老爷搬运行李,张友能更是一马当先跳上了船,没想到船上突然钻出来个五十多岁的账房先生打扮的人。吓得张友能忍不住倒退几步,扑腾一声落在了水里,岸上的马弁们纷纷拔枪相对,道:“什么人?”
    常老爷道:“此人无妨,是我的至交好友!”
    那账房先生面无表情,一脸的肃然,吩咐此人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让人不敢轻易接近,这种气势普通人理解为不近人情,常振邦却觉得这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场,同时在心里猜测着起对方的来历。
    常振邦忙上前拱手道:“世叔,小侄怠慢,咱们这边请!”那账房先生微微点头,大步便走了下去,倒似常振邦真是他侄子一般,那边早有马弁用绳子将张友能救了上来,这几口江水喝得他当真有些迷迷糊糊。
    伴着军乐队开始演奏起激昂的进行曲,常振邦一行人缓缓地走到几辆大车旁,这些车为首一辆是标有东瀛九江商务会社字样的可别汽车,那是常振邦借来的,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军用马车。
    常振邦现将老爷子送上别克,正招呼陆小竹的时候,刚才那个躲在人群中的路人甲突然扒开人群,毫不含糊拔枪对准了常振邦。大喝道:“打倒军阀!共和万岁!”说着扣动扳机,谁知道这枪竟然没想,趁着他愕然的时候,陈蝶嗖地一声窜到路人甲身边,上去一脚便将他手中的枪踢飞,接着一拳打在路人甲的脸上,路人甲干净利索地晕倒在地,一旁的马弁蜂拥而来将这个刺客团团围住,五花大绑押了回去。
    收了虚惊的常振邦不敢多耽误,将陆小竹,陈蝶塞上别克车,自己和那个账房先生坐上了马车,一路在马弁和警卫团的护送下疾驰到了镇守使衙门。几乎在第一时间,隐藏在人群中的警备队也在郑超开的指挥下,在人群中寻找着任何与刺客有关的线索,当然那些个与刺客说过话的老百姓就先倒了霉,被郑超开送去警备队喝茶去了。
    等别克车到了镇守使衙门的之后,镇守使衙门中涌出一个营的人手他们并肩而立。围在了一道人墙将外面与衙门和别克车隔开,待常振邦下了车,先搀扶账房先生下了车,将马弁张小六叫来,让他先带账房先生去大厅,随后疾走数步,来到别克车前,为父亲轻轻打开车门,请常老爷缓缓地走了出来,老爷子或许是第一次做别克车,进去的时候脸色还算红润,出来的时候确实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完全没了笑模样。
    “父亲,你还好吧!”常振邦搀扶着老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常老爷看了他一眼,过了大约三四分钟,才缓缓的说道:“还好,这洋玩意儿我也捣鼓了不少,不过这东西倒是头一次坐,下次坐就习惯了。”
    别克的司机也不是外人,是武川幸雄,他熄了火之后,下车打开另外一个车门,将陆小竹请了出来,别看陆小竹坐了三四次车了,去也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模样,看的常振邦未免有些心疼。
    “姐姐,小心了。”眼瞅着陆小竹下车之后要摔倒的样子,武川幸雄忙向前跨了一步啊,将她轻轻地扶住了。
    陈蝶见没人照顾她,赌气从车上的另一旁下来,谁知道这该死的车门任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打不开,陆小竹看了,忍不住呵呵笑了,对武川幸雄说道:“小弟,你赶紧为陈妹妹开门吧!别让她等的着急了。”武川幸雄哎了一声,忙跑到另一侧为陈蝶打开了门,陈蝶这才从车上下来,别看她表面装作无事,可是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是硬撑着的,果然还没走几步,便跑到一边哇哇大吐起来。陆小竹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初次做车也是一样,忙从身边的包包内摸出一块橘子皮,递到了陈蝶身边,道:“妹妹,闻闻这个,或许好受一点也说不定。”陈蝶看了她一眼,接过橘子皮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清爽了许多。
    常振邦将常老爷搀扶进来了大厅,早有马弁送来茶水,常老爷看了一眼账房先生,道:“冯兄,振邦这孩子不知道深浅,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老哥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份儿千万别见怪啊!”
    那账房先生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老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贤侄这般孝顺我为老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他呢?更何况在中国这天下不论谁做皇帝,谁做总统,都提倡以孝治天下。没有人会因为孝顺老子而获罪!若孝顺是罪过,老哥到希望那几个逆子都犯罪好了。”
    常振邦一听这账房先生姓冯,脑袋中马上如走马灯般旋转了起来,忽然亮光一闪,他终于猜到此人是谁了,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道:“卑职九江镇守使常振邦拜见直隶都军冯大人!”
    冯国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常大人不必多礼,李纯督军江西,民怨甚多,唯有你九江兴盛如此,百姓乐业,值得赞赏!不过本都此次来赣,并非公事,万万不可估计与我因私废公!”
    常振邦淡淡一笑道:“小侄明白,老叔放心,不论你公干也好,私事也罢,九江的政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进行。便算老叔想要参与,小侄也会断然拒绝。”
    “振邦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冯叔叔说话!”常老爷没想到常振邦竟然能从言语之中探明了冯国璋的身份,不由得有些高兴,随后却有些担忧,若他不点破的话,随后的安排便是大智慧了,可惜他点破了,只显得他有些小聪明。
    “无碍的!”冯国璋道:“常老弟无碍的,我督军直隶,权力再大却也管不着江西地面的事儿。再说了贤侄身为一方镇守,对自己的施政方针有信心也是好事。”
    还没待常老爷说什么,常振邦便抢着说道:“多谢大人体谅,卑职感激不尽,大人不参与九江的地方行政,小侄却又一不情之请,还望老叔能够应允。”
    “说!”冯国璋皱起眉头道。别看此人年纪轻轻,一会儿大人,一会儿老叔,公义私情都被他用了,此人本事不小,若不是个栋梁,便是个祸害。
    常振邦道:“久闻老叔精通枪炮阵式,熟习营垒作业,曾得到袁大总统和德国教官的赏识。所以小侄希望老叔能够去小侄军中指正一二。”
    冯国璋两眼一眯,射出一道精光,常振邦忙地下了头,道:“小侄从军资历浅薄,又没有去过讲武堂深造。偶然被人推荐入伍,不过纯是运气使然,才让小侄走到了今天,如今小侄身为一方镇守,身份是数万兄弟性命,断不可与从前那般一样依靠冒险和好运气过活了。”
    常老爷听了这番话不觉老怀欣慰啊,在他看来常振邦肯主动承认自己的不错,将以往那些辉煌的战绩尽数归咎于运气,足见他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便如那句名言说的一样,当一个人认识到他本身不足的时候,才是他成为男人的那一天。
    冯国璋冷冷地说道:“贤侄太谦虚了,沙河一战,贤侄身先士卒已经明白了最基本的为将之道,诈取新港一战,贤侄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战机,匹马定九江更是彰显了贤侄的武勇!在我看了贤侄已经具备了成为中华将领的三个最基本的要素。”
    常老爷见冯国璋如此冷淡,忙在一旁打着圆场道:“老冯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李中堂那一套,现在都民国了,怎么着也得让振邦跟着袁大总统学学这西洋人的玩意儿不是。”
    冯国璋看了眼常老爷,继续不急不慢的说道:“常老弟,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这带兵打仗说白了就是怎么玩人,怎么服众,不管中式西洋,你兵马操练的再好,将士们不服你,不用朝廷下一纸调令,你就会被赶走,魏博三镇的故事,老弟和贤侄应该知道吧!”
    常振邦道:“多谢叔叔提携,小侄绝不敢忘今日提点之恩。”
    冯国璋道:“小子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比我这个常老弟可要机灵多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叮嘱你。”
    常振邦恭恭敬敬地说道:“还请叔明示!”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冯国璋淡淡地说道:“可别小看这十六个字,中国一切学问道理都在这里面。你若参悟了,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说了这么久我也饿了,累了,贤侄应该备下了酒席和住所了吧!”
    常振邦低头将那十六个字低声念了几遍之后,似有所悟,恭恭敬敬地为冯国璋扣了个头,道:“多谢叔叔你的指点,小侄绝不敢忘。饭菜都已备下,都是一些江西华中的菜肴,不过小侄并不知道叔叔大驾光临,不知道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叔你多多见谅。”
    常老爷伸手拍了常振邦肩膀几下,道:“直隶华中相差不远,你冯叔还是吃得惯的,只是江西地处江南,口味未免有些偏淡,你可要好生料理一下!”
    “是,父亲!”常振邦回过头低声对张小六说了几句之后,张小六赶紧下去吩咐去了。
    “小蝶那边的送过去了吗?别忘了人家。”
    常振邦道:“小蝶那边有小竹照应。父亲你就放心吧!”
    “也好,让他们姐妹多亲近亲近也不是坏事。”
    说话间那些马弁便将桌子搬来,端上了各色菜肴。当真是烹炸煎炒应有尽有,令人耳目一新。可惜美中不足的却是没有一道北方特色菜,更不要说华中菜,直隶菜了。
    常老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江西罐罐汤水的专场,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翅膀硬了就不听老子的话了?”
    常振邦淡淡一笑,对着冯国璋说道:“江浙一带的口味偏清淡,咱们北人去了哪儿一时半会还真吃不惯,好在江西的口味更近于安徽,有些偏辣,咸香,味重除此之外几乎和江南无二,叔若是想要品鉴江南特色菜肴,不可不先尝尝江西口味。”
    冯国璋脸上难得起了一丝动容的变化,道:“老弟也不要太难为振邦,这江西的口味间与南北之间,想必有其独特之处,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说完伸手拿起筷子轻轻抄起一片鱼片,放入嘴中,咀嚼了几下之后连连点头,暂不绝口。
    “哼!”常老爷挨不过冯国璋的面子,只得冷哼一声,缓缓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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