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锣鼓敲起来,欢快的秧歌扭起来,常四叔看着准备就绪的人群,心底忍不住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曾几何时,那个每天只知道玩蛐蛐儿,放风筝的小淘气转眼之间成了名动一时的青年东渡扶桑,取经东瀛。这才几年功夫当初的小少爷已经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军官团长。小少爷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他比自己亲儿子还要亲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才,这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要落下来,这种发自肺腑的骄傲让他激动地无法自已。
    偷偷摸干眼角泪水的常老爷看不惯常四这种作态,忍不住训斥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吗?有什么好激动的!下去看看老爷子那边的药怎么样了,振邦这孩子真不懂事,当了军官也要给家里说一声,就算想不起我这个当老子的,也得给爷爷报个喜不是!”
    常四飞一般的跑了下去,将为常太爷的熬的药亲自端了过去,往日里默不作声的常态也今日也显得精神了许多,躺在床上,微微言语道:“振邦那孩子回来了?”
    “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现在大少爷是堂堂的团长军官!”常四靠在常太爷耳边兴奋地说道。
    常太爷呵呵一笑,道:“不孬,不孬,我常家的种儿不孬!”
    常四说道:“那是自然,少爷这么年轻便手握一县兵权,便是袁大总统当年也没这么办威风!”
    常太爷笑了笑,儿孙都出息了,还有什么别这个更能安慰那颗焦躁孤独的老人心。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热闹的喧哗声,常四脸色显得有些不高兴,想要出去呵斥一下,不论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太爷都需要安静。常太爷却说道:“算了,今儿大家都高兴,就随他们去吧!”
    今日常家大院之中处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大红的灯笼天不亮就刮了起来,上好的红绸子绕着常家大院三圈,整个院子天不亮下人们便勤快的收拾干净,厨子们也卖弄起来。这种气氛甚至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如今方圆百里之内谁不知道往日里受尽嘲弄和白眼的常大少爷如今是威风凛凛的团长军官。人家军权在握一个喷嚏打下去,整个文县也要抖三抖。
    “常四,出去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振邦怎么还没回来!”常老爷看了看外面院子里的天空,忍不住说道。
    常四说道:“老爷现在才刚刚过了辰时,少爷这个时候想必还在路上,要不我出去看看,等少爷进了村再来禀报吧!”
    “去吧,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常老爷狠狠说道:“这不孝顺的家伙,我都懒得说什么了!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家伙,让他知道什么叫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常四看了一眼虚张声势的常老爷,别看他现在说的这么威风,等到见了大少爷这心肠就软了,到时候就成了孝顺儿子的父亲了。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为人父母的都这样好笑,尽做些无用功,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常大海。等他大学毕了业,就让他到大少爷账下挺差,少爷也有个知心人,儿子好歹也混个军官什么的。
    等他到了村外,早有地保组织的锣鼓队竟然也一拥而上堵在了村口,当锣鼓声咣咣想起来的时候,常四不禁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泪水纵横之中两批高头大马如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吓了众人一跳,差点乱了鼓点,砸了唢呐,搅和了秧歌。
    当面冲来的快马上跳下一个汉子,大家挂着可亲的笑容一拥而上,谁知道他们迎来的却不是常振邦而是张友能,张友能哈哈大笑道:“哈哈,友能骑术不精,差点吓到诸位乡亲,实在是报歉得很啊!”
    “友能也是军官了,当真厉害啊!”低保陪着小心说道,这张友能虽然比不得常振邦单好歹也是常振邦的副官,怎么着也比自己这个小小的地保强。
    话音刚落,常振邦策马而至,他不像张友能那般招摇,距离人群还有一两丈远便落了马,走到众人前面,张友能推开众人,迎了上去,接过马鞭,牵着两匹马跟在常振邦身后,身后锣鼓再次震动起来,大妈大叔们的秧歌也扭动起来,此时张友华也策马跟了过来。两个人三匹马跟在常振邦身后,陪着常四叔缓缓地进了常家大院。
    他们还没到大院,大院之中早有人喊叫着:“大少爷回来了。”接着中门大开,家丁们穿着喜庆的衣服如水般冲出了大门,分成两侧昂首站立。万响鞭炮声也在这一刻霹雳哗啦的响起。
    常四爷微微一笑,伸手道:“大少爷请!”便将常振邦迎了过去。张家兄弟也托常振邦的福,有生以来第一次从正门这么风光的走了进去。不过地保和乡亲们就没有那么好远了,常家大院的正门在张家兄弟进入之后便悄然关闭。众人只好望门兴叹。好在常四早就吩咐下去,搬来不少铜钱,朝着人群抛落,乡亲们再次欢喜起来,纷纷过去抢钱而去。
    常振邦进了大院,并没有先去见太爷,见父亲,而是径直去了常家小祠堂,小祠堂不大,正面是明清历代常家先贤连同他们的妻子的画像,画像下是按照辈分排下来的灵位。灵位下面是一张不小的供桌,供桌中间是一个赝品宣德炉,宣德炉上点着三根长长的香,香炉的两侧摆满了水果素菜,还有一左一右两根长明蜡烛。供桌前面却是三牲六畜这样大的贡献,真让常振邦吓了一跳。他都怀疑今天是不是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常家子孙回来了。
    站在小祠堂里面的是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他们的衣衫贵贱不同,但脸上都是一团和气,围在正中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健壮老人左右,常振邦当然认识这个健壮老人,这是村中的总管,也姓名常,是常氏宗族的老族长的儿子,若没有意外的话,他便是下一任族长了。不过由于老族长身体的缘故,很多情况下还是常总管主持族中大小事务。
    常家祠堂除了逢年过年祭祀祖先之外,更多地是为各房子孙办理婚、丧、寿、喜等红白喜事。不过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常在祠堂进行。不过族中最大的实物便是想法设法地从常老爷手中扣钱,并美其名曰赈济贫苦族人,不能说那些贫苦族人一个大子都没得到,天知道这些钱都落到了谁的手中。
    当然这说的是村里的大祠堂,而常家大院中的祠堂功能虽然一样,但针对的却只有常老爷这一脉族人。
    这些宗亲今天闲着没事来小祠堂候着常振邦,让常振邦总有一种夜猫子进宅的感觉。
    往日里没少与常族长,常主管打嘴仗的常老爷今日一脸骄傲和自豪地站在小祠堂的门口,待常振邦进了之后,便拉着他跪在供桌前方的蒲团上。
    三跪九叩大礼拜过之后,待常老爷带着他恭恭敬敬地为祖先上了香,常振邦这才站起来,一团和气地与周围的宗亲打起了招呼,今日来的宗亲格外的多,不管认识的没认识的足足有三四十口子。
    当初这些人可是没少给常振邦白眼看,毕竟是个疯少爷,有的人甚至还曾帮着常总管逼迫常老爷百年之后,将整个常家大院交给宗族打理,当初发生在常振邦眼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了他们嘴中不可相信的谣言,望着这些摇尾乞怜的族人,常振邦说不出来的痛快。
    常总管阴沉着脸,眸子中迸射出仇视的目光,在人群中打量着常振邦的一举一动,谁都希望家族之中诞生天之骄子,但若这天之骄子坏了自己的如意算盘那就非常拉仇恨了,曾几何时只要等常老爷,常太爷一命归天之后,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接手常家大院中的一切,谁知道这该死的疯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地方大员,夺走了眼瞅着就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的手常家大院。常家大院有多值钱,这份仇恨在他心中就有多重。
    “振邦真能干啊!还没几个月就成了军官团长,老弟没少花钱吧!”常总管仇视着常老爷不阴不阳地说道。
    常老爷满面红光,洋洋得意道:“振邦能有了今天,全赖祖宗洪福!”
    常总管见他没搭理自己这茬,不免有些动怒,就算他努力克制也无法不行于色,道:“既然振邦从疯子成为团长军官都是祖宗的功德,没说的,今年你家的年供就出双份吧!”
    还没待常老爷开口,便有人搭腔道:“没错,老祖宗给你儿子卖了这么大的力,不多孝敬点怕是说不出去吧!”
    “就是这个理!我看干脆出三份好了,反正你有钱买官,也该有钱孝敬祖宗!”
    这帮腔的人还真不少,可见往日里那些钱财到了谁口中了。
    张友能张友华不是常姓族人,自然没有进祠堂的道理,他们只能待在门口,望着祠堂内发生的刁难,当真是气愤填膺,别人不知道常振邦,他们能不知道吗?这个团长军官的位置虽然不能说全是靠一刀一枪拼搏出来的,但也并不是一句祖宗保佑四个字能概括的,若这祖宗当真这么灵验,常家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出过一官半职的人物了。
    气愤归气愤,规矩还是规矩,张家兄弟将不满写在脸上,却不能说出来,毕竟人家在垃圾也跟常振邦一个姓,自己再亲也不能将张字改成常字。
    常振邦冷眼瞅着这些人,转身朝着祠堂大门走去。
    常老爷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说道:“振邦干嘛去,这个时候可不能露怯!”
    常振邦微微一笑,将老子的手一握,道:“爹我知道轻重,有点事要交代一下友华而已!”说完伸手将对着站在门口的张友华加了过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张友华连连点头,转身便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有点规矩没得!”常总管冷冷地盯着常振邦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常振邦转身要走之时,不由得冷笑起来,心说小子不论你官多大,位多高,这常家人中老子说了算,你是斗不过我的!要怪就怪你为什么姓常吧!
    “总管,规矩我还是懂的!”常振邦诡秘地一笑,道:“为了孝敬祖宗,小侄特意安排了点小意思,还请叔叔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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