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处军官的住所和饭食也被安排在大厅,不过比起那些不够级别的副官来说也相对好些,毕竟也是军需处的官儿,若连自己都招呼不到,岂不是让人小看自己的实力?
    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常振邦吃得很是开心,与他同桌的这位军需处军官虽然不知道寝不语能不能做到,但食不言却是真的做到了,像这样的吃饭到真让常振邦想起了在家中和老父亲,老太爷一起吃饭的情景,不像现在每到吃饭之时不是奉承上官赞扬下官,便是被张友华等军官奉承讨好。
    还有一点让常振邦尤其注意的便是这位名叫霍华德的军需官似乎只吃白米饭,蔬菜不懂,鱼肉不动,就算是喝水也不愿意喝汤,满桌子丰盛的菜肴似乎都是为常振邦准备的,他愣是一筷子也没沾。
    常振邦好奇地夹起一筷子菜肴放到了霍华德的白米饭上,很是称赞的说道:“这辣椒炒肉做的不错,华德老兄可以尝尝!”
    霍华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将那一筷子的辣椒炒肉拨拉到了一边,倒是将那菜肴下面沾上了菜汁味道的白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下,看得出他很喜欢吃菜的,可是为什么他不吃呢?该不会是这菜里有毒?想到这里常振邦夹筷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筷子中的鱼块咣当一下落到了盘子边上,溅起一些汤汁。
    汤汁落到桌子上,霍华德手中的饭碗也几乎同时落在了桌子上,他探过头,很是关心地问道:“这鱼是苏州做法,大概不合常大人的口味?要不我让望海春撤下去,再换一道川菜中的酸菜鱼怎么样?”
    常振邦笑着说道:“说来惭愧,倒不是这鱼不合兄弟的口味,只是大早起,身体还没活动开,这手指头难免有些发抖,倒是让华德老兄见怪了,哈哈!”
    “没事就好!”霍华德笑了笑说道:“若是让督军大人知道我招待不周的话,老哥的这颗人头可就不保了。”
    这是一句客套话,估计没有人会当真,不过常振邦却感觉到对方说的如此认真倒真像会那么做一样,不过他还是满脸微笑,如春风过去般说道:“霍老哥你真是说笑了,我看你将这望海楼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人有宾至如归之感,相信没有人会不满意吧!”
    霍华德苦笑着说道:“常老弟你有所不知,我霍华德自幼从军也是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用命换来的顶戴,只不过我是个满人,所以这华中的军界官场尤为难混!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拿着我的人头显示这些人革新精神。”
    常振邦听了也有些伤感,武汉民乱不但赶走了皇上还让满人一下子从九重天上摔倒了十八层地狱之中,那些满人权贵摇身一变成了新朝权贵,苦的还是这些下层满人,不知道多少人一夜之间被人满门抄斩,不知道多少汉人因为吐字不清被当做满人成了革新人士的投名状,更有不少军中人士被驱逐出军队,屠杀在辕门百步之内!
    除了这些人死了之外,一切依旧,只不过换了一些头衔名头,布政使成为高官,提督成了将军督军,至于其他的几乎一成不变。
    感慨归感慨,这霍华德身为满人却依旧在军需处这等肥差任职,必定有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常振邦伸手提筷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霍华德碗中,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只有保住了今天才能赢得明天!没有好的身体未来更是无从谈起!”
    “你说得对!”
    霍华德感激地看了一眼,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自己是满人这种事告诉常振邦,大概这就是缘分吧,想到这里他从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不过那鱼肉还是被他拨拉到了一边。
    常振邦见他还是没有动筷子,好奇地说道:“这鱼是苏州做法,老哥是满人,不合老哥的口味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我让望海春撤下去,再换一道东北酸菜炒鱼怎么样?你是满洲人,应该爱吃东北菜!”
    霍华德一口拒绝道:“不用常老弟如此费心,我不吃菜!”
    “老弟不吃菜可不行,身体可受不了啊!”常振邦有些心疼地说道:“就算庙里的和尚都还吃些素菜,老弟这又是何苦呢?”
    霍华德放下碗筷,十分伤感的说道:“多谢老弟关心,我霍华德虽是满人,但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二十年前华中大水围困洛阴城足足三个月的功夫,不知道多少人被水淹死,又不知道多少人饿死道边,华德一家侥幸生于城中没有死于水灾,却无法筹集到足够的粮食,父母为了活下去,将所有大米都换成了杂面,又将杂面换成了野草米肉。但即使这样也无法熬到洪水退去,等到朝廷的救灾粮草调拨下来,不久家母先饿死,有了多余的米肉,我不吃,父亲撬开我的嘴非逼着我吃,三四天后,父亲也饿死了。被我打退了众人,亲手帮上石块丢入洪水之中,就在我等死之时,谁这该死的洪水竟然退了,没多久朝廷送来赈灾粮草,我是满人所以活了下来,从哪个时候起我霍华德此生便只吃米饭!”
    “这米肉是什么,为什么比杂面还要便宜?既然有肉可吃,为什么不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振邦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一提到这个词,霍华德脸色变得铁青扭曲,身子一晃,几乎呕吐出来,常振邦忙站起来过去拍打,却被霍华德一把推开,道:“猪吃杂食长出来的是猪肉,羊吃鲜草长出来的是羊肉,这米肉便是那吃米之物长出来的肉了!”
    “原来是老鼠肉啊!”常振邦忍不住感叹道,这老鼠肉如何滋味他是不知道的,不过光是看到老鼠那丑陋的样子,他就觉得恶心得吃不下东西,也为自己冒然问这个问题感到尴尬和难堪!
    “错了,老弟你错了!”霍华德感慨了一声道:“若有老鼠肉可以吃,那就是老天开眼啊,你可知道这吃米的从来便只有人,所谓的米肉便是……便是人肉啊!”说完掩头低声抽搐起来,或许只有这样的经历才能让这样的汉子只吃白米饭,也唯有这白米饭能让他心中平静下来。
    常振邦什么也没做只是为他默默地又盛上了一碗白米饭。
    吃完早餐,常振邦和霍华德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言谈之间也亲密了不少,不过霍华德毕竟有负责招待军官们的职守,饭后不久边去忙着布置检查开学典礼的准备事宜了。常振邦百无聊赖之中,却见张友能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想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常振邦忙迎上去,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
    张友能看看左右无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大信封交给了常振邦,封信上都有常振邦亲收的字样。道:“这是临行之前,于总办给我的,让我到了洛阴再给你。”
    常振邦说道:“我知道了,此时暂且保密!”转身便去了大厅一侧的霍华德的住所,此时霍华德已经去了五楼,屋子里没人,常振邦确认之后才转过身将门轻轻地关住,锁死。万无一失之后,常振邦才将信封轻轻撕开。
    于光阴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想必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信的内容,甚至不希望自己过早的看到这封信。
    那这信封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信封打开之后竟然掉出两个信封,一封是写个常振邦的,这封信上没有署名,打开之后是一张报纸的剪切部分,上面只有一条新闻,警署大员高升镇失踪。常振邦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了寄信的人是谁了。另外一个信封却不是写给常振邦的,是于光阴写给赵元任的!可是这信为什么到了自己手中?以于光阴的手段交往,完全可以通过更加私人更加有效地渠道交给赵元任,为什么偏偏选了自己呢?
    赵元任是谁?
    自己认识吗?
    偌大的洛阴城自己去哪里找?更何况信封上除了姓名什么也没写,此人也不一定会就在洛阴。他可给自己除了一道难题!
    于光阴为什么非得让自己送信呢?这其中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种种疑惑顾虑在他脑海之中飞过,却一一被常振邦否定,最后索性将这封给赵元任的信收了起来,一切等找到了此人之后再说吧!
    坐落在大厅中的西洋两人高座钟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常振邦摸出怀表一看,已经到了上午十点,是这个所谓的军事补习班开班的时刻了,他赶紧开门,一溜小跑上了五楼。
    教室由能召开二三百人的宴会大厅改造而成,常振邦到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小一半的人,正中的主席台前一条红地毯一直铺到了门口,红地毯的两侧放满了红木茶几和沙发座椅。椅子上放有写着名字的字条,常振邦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纸条的沙发坐了上去,同时打量着眼前的军官们,这些人的军衔无一例外都与常振邦一样,尽是二楼的同僚,这些人中相识的靠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什么,与自己同屋而住的廖步吉也在其中,他似乎也在张望,看到常振邦之后,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常振邦对他友好的笑了笑,扭过头去查看别的军官,心中却对廖步吉提高了警惕,若这人小肚鸡肠,想要与自己捣乱的话,自己须放不得此人。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十五分钟的样子,十几个旅长级别的军官才趾高气扬地鱼贯而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叽叽喳喳甚是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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