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谢蕴已经退了热,羌弥替她换了药,改了改方子又熬了一碗来。
    谢蕴瞧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轻轻叹了口气,接过碗,一饮而尽。
    问月适时递来一颗蜜饯,给她压口中苦涩。
    羌弥将药碗端下去,道:“姑娘,我背你去软榻上坐,让问月给你换床寝被。”
    谢蕴昨日发热生了汗,今日自然要换干净的。
    她刚点头,听雪快步进来屋里,禀报道:“姑娘,庆国公夫人来了。”
    谢蕴并不意外,毕竟昨日她入宫,也是借着皇后宣召的名头。
    此番事,皇后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可她替官家做事,哪有一直讨巧的份儿?
    “请进来吧。”谢蕴道。
    听雪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主仆三人心照不宣,没有折腾,谢蕴靠在床上,身上也只着中衣。
    如此见客,实在没规矩,可她受伤了呀。
    羌弥还特意跑了一趟,将谢蕴方才喝剩下的药渣端来,放在进门便能瞧见的桌案上。
    问月被这股子药味冲得掩鼻,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折腾我们自个儿。”
    笑闹间,外面听雪禀报:“姑娘,国公夫人到了。”
    说着,三人跨进了门,庆国公夫人今日穿了件绛紫蜀锦织花襦裙,发髻上插着镶珠牡丹赤金钗。
    她身份高,便是探病也不会穿得太过素净,一如摆着的高姿态。
    “夫人见谅,民女有伤在身,委实不便起身。”谢蕴微微颔首见礼道。
    庆国公夫人今日是代皇后娘娘来过府探病,慰问两句,此时也不挑理,客气的笑着道:“好姑娘,知道你伤了腿,快些躺着吧。”
    问月搬来一圆凳,放在床边两步远的位置。
    谢蕴温柔笑了笑,道:“多谢夫人体谅,夫人请快坐吧。”
    庆国公夫人依言坐下,叹了口气道:“也难为你了,容妃便是那般骄纵性子,昨日也是赶巧了不是,此事虽是与娘娘有些干系,但到底……”
    庆国公夫人说着,与谢蕴不好意思的笑笑,才又道:“娘娘知晓你伤着了,很是自责昨日没有看护好你,她也想自个儿过来,但你也知道,娘娘身为皇后,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瞧着,太过兴师动众,与你反而是负累,这不,一早便让人递了话儿,让我定要过来瞧瞧你,今日本也是有宴请,临时推了去,仓促上门,失了礼数,还望你别挑伯母的礼才好。”
    谢蕴唇角噙笑,柔声道:“劳娘娘挂念了,还请夫人与娘娘说,我这里无碍。倒是我难为情,一点小伤,耽误夫人要紧事了。”
    她嗓音轻轻柔柔,便是歉意五分,如今落在旁人耳里就有十分。
    庆国公夫人瞧着甚是满意,“不碍事,都是相熟交好的,能体谅一二。你在邺都无长辈保持,若是有什么得用的,只管与我说,可千万别客气,若是我这里没有,我进宫去与娘娘讨。”
    谢蕴轻轻摇了摇头,“昨日官家恩德,请了太医为我诊治,伤药皆有,多谢夫人好意了。”
    庆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顺势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你好生休养,伯母改日再来瞧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永嘉长公主来了。”
    屋里的人皆是一愣,问月看了看谢蕴,立马快步出去迎了,刚绕过屏风,行至门口,外面的人已然进来了。
    永嘉公主今日没有簪牡丹,难得穿得很是素净,只那一身富贵气,不知情的人瞧见,也能赞一句国色天香。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问月匆忙行礼道。
    永嘉公主:“起来吧,去伺候你家姑娘。”
    说着,抬脚入了内室。
    内室里,站在一旁的几人连忙行礼。
    “国公夫人也在”,永嘉公主说了句,便瞧谢蕴,“可好些了?”
    谢蕴笑着点点头,亲疏明显,话自然也多说了些,“昨夜发了热,今早醒来退了,药也换过了,无甚大事,殿下不必为我忧心。”
    问月又搬来一个圆凳,刚要与旁边那个持平,却是听见吩咐。
    “放近些,我与你家姑娘好好说说话,那般远,莫不是还要喊着聊天。”
    永嘉公主无心的一句,此时不便告辞、站在旁边的庆国公夫人却是倏然涨红了脸,变得意有所指。
    这两人亲热,愈发衬得她方才太过疏离,那番亲近之言,也如戏子脸上的妆扮,着实可笑。
    屋里侯着几个丫鬟,都等着主子吩咐,垂着眉眼,唇角微微含笑。
    只这表情,落在庆国公夫人眼中却是刺眼的很,好似在嘲笑她。
    谢蕴余光察觉到,轻声道:“寝被今日还未及换,殿下坐得太近,怕是冲撞了。”
    她无意与庆国公夫人结善缘,却也不想因这小事便被记恨上。
    永嘉公主伸手试试她额头,这才放下心来,“与我客气什么,女儿家睡过的寝被又不脏,这几日你伤未好,尽量先别折腾的好。”
    说着,她又道:“等会儿福安带着滋补的药材过来,你们年纪相仿,我瞧着她很是喜欢你,你卧床休养这些日子,她也能陪你说话解闷儿。”
    “太有劳福安公主了。”谢蕴莞尔道。
    永嘉公主摸摸她头,若不是戚钰有差事在身,她都得让他日日过来给谢蕴解闷儿。
    念头一出,顿时又打消了。
    那是个混账,怕是只会气人,哪里知道哄?
    还是福安好,小姑娘家娇娇软软的,心思也干净澄澈。
    永嘉公主又叮嘱了许多,等得福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才与庆国公夫人一同离开了。
    看见福安,谢蕴想起了戚钰昨夜说的,握着她软乎乎的小手问:“戚钰怎么跟你说的?”
    听她这般问,福安顿时松了口气,很是不好意思道:“他说,若是你进宫,就让我也去,前日沈琢馋宝华寺的斋饭,在寺里住了一夜,昨日我去晚了……”
    “不晚。”谢蕴真心实意道。
    若是没有那一出,她还怎么功成身退?
    如今这般,就很好。
    除了……某人那让人胆战心惊的罚。
    谢蕴心里默默想。
    “谢姐姐,你可是又发热了?脸有点红。”福安仔细瞧她神色。
    谢蕴:“……”
    福安存了将功补过的心思,一整日将谢蕴看得比眼珠子还紧,端茶递水的活儿都被她揽了去。
    听雪也不计较,多一个人对她家姑娘好,是好事呀。
    谢蕴这边用不到她,听雪跑去厨房,央着做了许多好吃的,都给可爱的小公主吃!
    南北糕点自然不一样,福安吃着新鲜,还能听谢蕴将故事,不亦乐乎。
    用过晚饭,福安与谢蕴约定明日再来后,恋恋不舍的坐马车回府。
    将近入夜时,戚钰才来。
    对上那双眼巴巴的视线,他顿时笑了。
    在谢蕴眸光注视下,戚钰稍走近些,却是停在了她伸手堪堪勾到他衣角的地方。
    双臂环胸,剑眉轻佻,他故意犯浑,拖着腔调道:“怎么,憋不住了,要二爷抱你去如厕?”
    一整日的惦念活像是喂了狗,谢蕴咬着唇瞪他,“……你可敢站的近些?”
    戚钰脚步未挪,微微俯身,在那双眼睛期待下,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迅速直起腰,嗤笑道:“自找的小残废,还敢与你二爷提要求?”
    谢蕴:“?”
    好恨!
    第83章 罚与赏
    谢蕴腿伤第三日, 官家身边的大太监登门了,婉转的将官家对容妃的处置告知了谢蕴。
    那日谢蕴出宫后,官家便吩咐, 让容妃跪了半个时辰的碎瓷片, 简单包扎后,褫夺了容妃封号, 翌日让人将其送出宫, 迁居行宫。
    容妃的家族在朝中是重臣,如今这处置, 算是重的。
    谢蕴自然也知, 这交代,官家是给她身后谢氏的。
    谢蕴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谢过了官家大恩,大太监吃过一盏茶, 心满意足的回宫了。
    谢蕴伤好这段时日,福安日日都来, 沈琢矜持了两日, 终是耐不住独守空房, 跟着福安一同过来玩儿。
    谢蕴一时竟是不知, 到底是谁在给谁解闷儿。
    不过, 有福安在, 日子总是有趣的。屋檐下瞧见一只画眉鸟, 都能一人一鸟叽叽喳喳半日。
    谢蕴生辰是九月二十, 眼瞧着临近日子,府中上下都在准备。
    今年王观不在, 便是连陪她家姑娘下馆子的人都没了,听雪托腮轻叹。
    羌弥在旁边翻着自己晾晒的草药, 闻言笑话她,分明是小妮子自个儿馋外面的饭了。
    听雪听得生气,跑过来打她。
    院子里闹着,门房送来了好些东西。
    听雪接过,高兴道:“是姑苏老家送来的!定然是家主和夫人记挂着姑娘生辰呢!”
    她顿时也不与羌弥计较了,抱着东西往谢蕴屋里跑。
    包裹里,有几套衣裙首饰,是谢夫人让人给谢蕴做的。
    其中一套湖蓝裙子繁复华贵些,让她过生辰时穿。
    谢家主在信中将家里几人的近况与谢蕴说道,最后才答了她上回去信时的陈情——
    你既是认定了戚家二郎,家里人自然也替你高兴。
    我与你叔母商议过,亲事等来年春暖花开时办吧,你祖父身子硬朗,也想北上去见见孙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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