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抖抖地将手上的甜菜放在了地上,左右相看,以为是有人犯了大?事,心?里默念着不要牵连自个。
    见?许久都?没有人问?责,才纷纷松了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
    麦子看到这些役夫的动作,也没有在意?,这些年?新进的百姓都?是如此。
    先时都?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停留在此处,慢慢地才收下?了身上的防备,接纳了这片土地。
    随意?挑了几个个头大?的甜菜出来,麦子准备先给众人示范一遍。
    朱朱黎坐在一边,认真?地盯着麦子的动作。
    麦子一边用菜刀将这些甜菜切成细长?条,一边对着众人说道:
    “这一步可以用切割机代替,这样出来的大?小刚好。”
    麦子所说的切割机,如今正运用在矿场中,只?需改良一番,也能作用于甜菜制作的工序上。
    朱朱黎跟随麦子多年?,一下?便理解了麦子所需的机器,自信点头道:
    “包在我身上!”
    司农司的官员们也纷纷到场,渐渐的,麦子所处的位置围了一堆人。
    其?中徐江河一人,为老不尊,强行霸占了最佳的视角。
    司农司的官员们身上皆是穿着统一制式的绿衣官服,脚上踩着一双橡胶底的凉鞋。
    这也算是入司农司为官的福利之一,每年?都?会发放两套衣物?,春秋各一套。
    站在人群边缘的,还有一个皮肤黑黝,身体?瞧着壮实的一个女人,麦子仔细看了看,顿觉眼熟。
    徐江河见?麦子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立即吹起胡子,心?中急得跟猴子似的,可麦子可不是他手下?的那些榆木脑袋,他又?不敢催。
    顺着麦子方向,看到新晋的布司农,立马说道:
    “陛下?,这是花棉,妮莎正在制衣坊监工,便让花棉过?来学习。”
    徐江河粗哑的声音在麦子耳边响起,大?家的目光也纷纷看过?去。
    花棉虽然年?纪稍长?,也有几分紧张,磕磕绊绊朝麦子问?了声好,眼睛里的感激和敬意?几乎要将麦子全部淹没。
    “是做出织布机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这位,考了好几年?呢。”
    周围也有人认出了这位同僚,讲起了她的往事。
    麦子瞬间将记忆中的一段往事牵扯出来,与面前的这位健实妇人联系起来:
    “你是锦州白果县的那位。”
    花棉点点头,脸上还有些惊愕之色,“陛下?还记得我。”
    得知确实是那位女奴,麦子不由感叹道:“花棉司农做的织布机很好。”
    麦子亲眼看过?那些新式织布机,无论是踏板设计,还是机关,都?比原来的老式织布机效率高,而且极适合家庭式的小作坊使用。
    花棉听到陛下?的夸赞,脸上蹭一下?就红了。
    往些年?日?日?往学院里跑,想?谋个官身,被那些街坊邻里嗤笑异想?天开,倒不觉得有甚。
    被陛下?这么一夸,花棉觉得又?心?酸又?激动。
    她幼时被卖入了一家府里做丫鬟,因为平时负责照料园里的花草,便被旁人唤作花奴,一个正当名字也没有。
    后来拜了一个绣娘做干娘,学了些绣花的本事,又?和府里的木匠定了亲,本以为这一生就此糊涂地过?下?去,不料天灾祸起。
    那主家遭了殃,被匪患屠了满门,男人全都?被杀害。
    只?有女人活了一口气。
    她也被辗转卖给了好几家人,最终流落在白果县。
    爪管事将她买下?后,她才从这种麻木的生活里挣得一丝活气。
    那时她便从陛下?口中得知,只?要好好干,便能脱离奴籍。
    听到这个消息,花奴一下?就起了心?思。
    她自幼聪明,在府里摸得都?是上好的织布机,加上那早死的丈夫也教了她一手木活,制出一个织布机,钻研些时日?必定能成。
    按说,这一手手艺,到哪里也不吃亏,偏偏她身在奴籍。
    陛下?的话,如同佛光普照一般,将她从死气沉沉的泥沼里救活。
    自她成功脱离奴籍后,第一件事,便是更名为花棉,棉对她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是她的第二次新生。
    没过?多久,又?逢大?旱,如火中天的麦草商行开始撤离出锦州的地界。
    她虽然恢复了自由身,却因为那些妇人的风言风语,酸文孺才的指桑骂槐,一直饱受欺凌,过?得反而不如在棉田里生活的日?子。
    她便狠心?跟上了麦草商行的队伍,来到了代邑这个城池。
    这里妇人也能顶半边天,多得是她这种寡居的女人,个个都?开着铺子做生意?。
    风言风语销声匿迹后,花棉也在这种生活里安定下?来,看到可以当她女儿的小芽,竟然是掌管制衣坊的小司农。
    而她只?做出一个小小的织布机,便沾沾自喜。
    还有专门的扫盲班,让她这胸无点墨的女人也能识字,花棉的雄雄壮志瞬间被燃起。
    她要做官,做女官,让那些酸秀才再见?她时,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花大?人,而非什?么贱名儿,下?流话。
    她年?纪大?,常常出入书院,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在她真?正考上这一刻,回顾这些年?的历程,当真?是波折万千,最终直上云霄。
    花棉的历程,在东女国,是许多人的缩影。
    正因为有麦子的出现,她们才有机会站上来,让世人看到她们。
    麦子尽量忽略了花棉投来的火热视线,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甜菜条上。
    黏糊糊的汁液已经浸满了她的手。
    麦子将这些切好的细长?条放入了旁边的热水锅里,快速搅拌熬煮。
    朱朱黎立马想?到了相应的机器,“可以用搅拌机。”
    麦子点点头,补充道:“在下?面支上火炉,做一个恒温的热水罐子。”
    麦子的话都?是大?白话,即使不通原理的人,也能听懂几分。
    在场的官员都?是实干派,每次观摩这种实验,回去都?能学到几分东西,应用到自己的领域中。
    “燃烧后的蒸汽也能用作动力,去代替人力工作。”
    朱朱黎的眼睛亮了亮,她从未想?过?蒸汽也能是一种动力。
    麦子随口一提,又?给朱朱黎了一个崭新的想?法。
    不过?朱朱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要钻进实验室的内心?,继续看了下?去。
    第一要事便是要做出陛下?如今需要的机器。
    等到锅里的甜菜条已经变的软塌塌了,麦子拿出一个小型的挤压机,将里面的残渣全部捞起来,挤压一遍后。
    将黄澄澄的汁水过?滤几遍后。
    开始高温熬煮,最终呈现出褐色的糖稀。
    徐江河好奇地拿起一侧的细木棍,挑起一块,立马拉出了丝,放入嘴中后。
    一股带着青草香的焦糖味融化在嘴里。
    “成了!”
    徐江河破音的大?嗓门一出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没想?到这熬糖的工艺如此简单。
    六七个甜菜就能出这么多糖,司农司的官员们看向晒场里的甜菜,眼睛里几乎冒出了金光闪闪的图案。
    正在清洗甜菜的役夫们把头低得更下?了一些,生怕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这可是役夫派遣最好的地方了,东女国的都?城,每顿吃的都?是掺足了料的干馍,还有一壶清水。
    如今被下?派在这里清洗这些紫萝卜,不少人都?觉得捡了好差事,三年?后就能定居在东女国的都?城,想?想?都?是美事。
    麦子看着一坨黄褐色的糖块,看着着实不美观。
    她记得白糖,是要经过?几次点灰,才能漂白成雪一样的糖块。
    想?到灰,麦子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万能胶,草木灰和石灰。
    这些年?的实验,这两功臣功不可没。
    麦子朝司农司的官员说了想?法后,立马便有人提了两桶石灰粉过?来,还有提炼过?的草木灰。
    因为糖是食用到肚子中去的,麦子还是选择从朱朱黎那里取了不少安全的各种石灰剂,一次次地放入甜菜汁中。
    经过?多番实验后,司农司的官员们也多番上手大?显各自的神通后。
    终于研发出了澄净的白糖块。
    晶体?呈橙白色,一丝杂质也没有,这样的卖相,已经完全可以媲美宫廷当中的贡糖了。
    这还是没有机械,纯手工的情况下?。
    等机器投放使用后,在这种高效率,高压力的制作工序下?,定能弥补其?中的缺憾。
    市舶司的金流风第一时间闻着味来到了晒场,看到众人手中的白糖块,一下?就与麦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商人逐利,一下?就想?到了白糖的销处,是面向何方。
    等朱朱黎将制糖的机器制图交给麦子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朱朱黎圆圆的脸,都?消瘦了几分,小雀斑在日?光的闪耀下?,深深浅浅,上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青黑色眼袋。
    一看就是熬夜赶出来的图稿。
    麦子接过?朱朱黎手上的制图,一边看着,一边嘴上说着让朱朱黎多休息的话,渐渐语调停滞。
    麦子的眼光停到了中间一部分的制图上,上面俨然是蒸汽机的雏形。
    前面是制糖的传动搅拌桶,将甜菜放入里面,便能将其?全部切割为统一的细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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