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安夏大惑不解, 她去实地考察,说要建云计算中心的时候,全市最大的那几位领导,都陪同参观,并且保证会鼎力支持。
    怎么最简单的第一步都做不了, 那还聊什么?
    安夏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电话的大吐苦水:“你来签的时候, 产能是够的, 现在不够了。”
    据他说, 本市有三个电厂, 但是自打听说要合并成一个集团之后,三个电厂的产能忽然就降下来了。
    “呃?”安夏不理解。
    这是什么路数。
    “是合并, 但发电厂还是三个, 还是只留一个, 裁掉两个?”
    如果是后者的话,安夏能理解, 让你供电量跟不上, 不得不把三个都留下。
    对面叹气:“就是行政上的合并, 不影响工人待遇。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电力设施不能到位, 为了建云计算中心之前做的各种勘测、选址, 投入的人力物力都白费。
    而且还要再找,也怪麻烦的。
    没签合同开挖前,紫金是爷。
    开挖之后,卡着工期的是爷。
    只要不是那个地方已经塌成了黑洞,安夏就得想办法挽救它。
    所以,安夏赶到地方,研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很简单,就是三个厂的领导都想成为合并之后的话事人。
    于是他们要拼命表现,让高层看见他们带出来的厂子最牛逼。
    他们将这个伟大的梦想分拆到组。
    为了激励员工拼命干活,他们实行了班组竞争制,几个班组比谁节约煤多,谁的产能高。
    优秀班组有额外的奖金拿。
    然后,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
    同一个厂的班组与班组之间发生了火拼……
    上一个班组在快要交接班的时候,对炉子进行了降压。
    下一个班组为了尽快增加,就得往里多填煤。这样,消耗的煤量,就会比上一个班组多,自然就成不了优秀班组。
    这种情况,三个厂或轻或重,都有。
    于是,产能就不够了。
    “内斗这么严重的吗?”安夏完全不能理解,牡丹厂以前也没这样子过啊。
    文具厂和紫金科技更是从来没有这种邪门到极致的内斗。
    她还是觉得这事太邪门,便追问:“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会不会是别的原因造成,然后用这种法不责众的口径来搪塞,掩饰其他的严重管理漏洞?”
    “这个嘛……大家都知道啊。”
    “啊??”
    直到安夏去了其中一个发电厂,才明白是什么情况。
    降炉压最嚣张的手段就是鸣汽笛。
    交接班的时候,确实有鸣汽笛提醒的规矩。
    但是,操作手册上没说鸣汽笛需要鸣多长时间。
    那尖厉的声音一响,全厂都能听见,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示威。
    “这……不打起来啊?”安夏惊呆了。
    “打啊,在班组会上互相骂,骂了也就骂了。”
    安夏:“厂长书记不管吗?”
    陪同的人员摇头:“怎么管?他们只管完成指标,别的随便。说也没处说。”
    见安夏一脸震惊,他告诉安夏:“电厂还算好的,虽然事干得不漂亮,但在干。我们这边二糖厂跟三糖厂,为了争先进单位的名头,互相把对方的甘蔗田给烧了。”
    安夏听着这些事情,感觉非常的不真实,就好像两个世界一样。
    为了争先进,干出这么多事来不稀奇。
    稀奇的是没人管。
    安夏不管他们的内斗,她找到市里的领导,要求必须解决供电的问题。
    否则,她宁可麻烦一点,也要换地方了。
    这里的地便宜,经济不发达,违约金也没多少钱。
    安夏要是走了,本市原本已经完成大半的招商引资工作,就黄了,去省里开会都抬不起头来。
    市里往电力部门下压了一纸命令,要求马上解决紫金云计算中心的供电问题。
    电力部门居然不搭理,还是按原来的口径说产能不足,跟不上,艰难等等。
    眼看着事情办不成,晚上秘书请安夏赴宴,说几位领导请吃饭,顺便也请她当着其他几位的面说说,保障云计算中心,对他们市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影响。
    “我说?”安夏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领导班子之间的事吗?
    “哎,这事确实得你说,有些事情,外人一说就好,里面的人怎么听,味儿都不对。”
    安夏愣了一下,不会是这几位也互相撕着呢吧?
    比如某一位特别希望这事办不成,让在位的人打脸。
    所以授意电力部门别搭理这茬事。
    这叫什么事啊……
    晚上,安夏去赴宴,宴上,她重新说了一遍关于建成了这个云计算中心,对全市的好处。
    在座的某几位,听的时候,脸上就写着——“呵,你尽管说。反正我不听。”
    安夏便不再打官腔,说起她在乡间的见闻:“你们知道村与村之间的路是谁修的吗?”
    一旁的秘书负责捧哏:“不是国家给修的吗?”
    安夏笑着摇头:“前阵子,我在山区看村里人自己在一点点的铺路。
    当地人说,虽然国家是管修路的,但是,也无力从荒山野邻开始。
    国家会拨款去修的路,至少已经是石子地,得有基础才会给修。
    也就是说,村子里的人,得自己先把路给整平了。树啊,草啊,全拔干净,然后再想办法攒石子,成了石子地,国家派人一验收,没问题,才能有柏油路,或是水泥地。
    这个过程,会比较长,村长都七八十岁了,但他还是张罗着这事。
    年轻人就更别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铺石子地的功劳确实在老村长头上。但是帮着老村长把基本的石子路弄好,将来才能轮着他们继续用这条路赚钱啊。”
    有一位领导,不阴不阳地说:“就算再想修路,没有石子,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安夏笑笑,不接他的话:“我们那边,商城里会做活动,买多少钱的东西,就送彩票。
    上个月,有一个商场搞大促销,一等奖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价值二十多万。
    有一对夫妻得到了一张奖券,就天天想着中奖以后怎么处理,丈夫说给自己的父母住,妻子说难道她的父母不是父母?
    于是,两人从争吵,到动手,闹到警察上门。
    到开奖之日,你们猜怎么着?离中奖十万八千里。
    什么都还没拿着呢,就打得小两口要闹离婚。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
    安夏又说:“贸易、制造业都需要绝对便利的交通,但这里并不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最适合做安安静静的科技。所以,当初三线建设的时候,会来到这里。
    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选中这里。可惜,最重要的电力不能保证。太遗憾了,我只好让人继续挑别的地方。”
    安夏的话就是对着一个人讲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要是现在把我弄走,别以为只是抽现任的巴掌。你们把名声给做坏了,以后鬼才来你们这里投资。
    你现在老老实实的把我这项目搞好,将来你要是有本事上位,后续的收入源源不断,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二天,电力系统的人忽然就来了,热热闹闹地给云计算中心安装这个那个。
    装到一半,天上开始下雨。
    安夏与工人们躲进楼里,安夏惊讶地发现这雨落在地上竟然是立体的,而且亮晶晶的反射着天光。
    “这……地上这么冷的吗?落地成冰了。”安夏只听说过东北的吐口水可以当球踢的传说,从未真的见过。
    工人们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其中一个回答:“哦,桐油凝嘛,正常的,我们这边冬天经常会下。”
    “桐油凝?下得不是雨,是油??”安夏更加的茫然。
    带队组织施工的人听见他们聊天,便过来解释:“这个在气象学上叫冻雨。”
    冻雨这种神奇的东西,安夏也确实没有见过,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见过。
    安夏试着把脚伸出去踩了踩,只觉得脚底打滑,站也站不住:“这冻在地上,走路一步一滑,可怎么办哦。”
    “嗐,冻在地上有什么关系,冻在电线上才要人命哦。”一个工人说,“要人爬到高处,把冰敲下来。”
    “爬上去啊?”安夏想到那滑溜溜的一根细电线,就已经觉得开始紧张。
    工人耸耸肩:“不爬啷个办塞?未必等到春暖花开之日,它自家化?”
    “我听说可以用短路融冰?”
    负责人摇头:“不好用,会影响电网系统的正常运行。而且对操作工的要求也非常高,不小心就出事。还不如人爬上去敲敲。”
    安夏感叹:“听起来好危险。”
    工人一起回应:“是很危险啊。”
    “没有可以代替人往上爬的机器人吗?”安夏问道。
    “你是说变形金刚吗?”工人们哄笑起来。
    安夏却没有笑,她让人打听现在有没有自动除冰巡线机器人。
    选址的时候,评估报告里的确提到了冻雨可能造成的问题,但是也只是个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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