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就只管她是吧?
    她脸上阴阴的,把一抬眼看到的卢大妞吓得脸都白了,她紧张的回望山洞口,见奶奶和二婶并没回来,忙低声道:“娘,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啊,外面应该死了不少人,沈金的爹娘和妹妹都没了。”
    王春娘眉头一跳,听得山洞外有脚步声,知道是卢婆子和冯柳娘送了许家人回来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床上躺着去了。
    ……
    卢家母女二人的对话无人知道,到了做晚食的点,山谷里各家都飘起了炊烟。
    这一两天的还是一处吃,要照顾几个孩子的情况,晚食仍然是粥,但加了肉沫和切得细细的青菜小葱,做的是咸口的肉粥。
    盛粥的时候,沈宁盛了半碗,掂着勺子有些犹豫,桑萝接过勺子就给她把碗里的粥打满了,低声道:“要节省不在这里,粥是多添两碗水多加点菜肉的事,你们要是都克扣着吃,你看小金几个这几天敢多吃一口不?”
    沈宁也是明白的,当即点头,把一碗碗都盛满了才往外端。
    结果沈金兄弟几个看着满碗的粥,根本不敢吃,沈金跑到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三个碗来,哥三个分了一碗,分好了才扶着碗看桑萝,道:“大嫂,我们饿得久,胃口不大的。”
    久饿确实是,桑萝点了点头:“少吃多餐也是对的,那饿了你们再自己添吧。”
    沈铁下午吃过两次加了糖的蛋花粥,又有一群相熟的孩子围着,这会儿明显要有精神头不少了,带靠背的卡座他已经能自己坐着了。
    也是到这会儿,一家子才发现,沈铁吃东西特别特别急,从沈金把那一小碗粥放到他眼前开始,眼睛就盯着,确定那是他的,明明挺虚弱的人,愣是吃出了几分狼吞虎咽的感觉,根本不在乎烫还是不烫,只想往嘴里填。
    这是饿怕了。
    沈金忙把他的手按住:“吃慢点儿。”
    沈铁被按住了手,就眼巴巴看着沈金:“我好饿。”
    一家人都沉默了。
    这都未必是生理上的饿,而是饿怕了,打从心里觉得饿。
    桑萝其实不太想象得出来饿到连吃好些日子的土饼,甚至连土饼每天都只能吃一两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刚穿越过来也饿,那时候就觉得饿得快不行了,但原主那会儿真正半断粮状态十几天里,那十几天里其实还能有野菜汤煮点饭粒儿吃着的,不过逃荒时把底子败坏了,加上缺粮,担惊受怕病倒了,病了以后昏昏沉沉,两个小的弄的野菜汤煮饭粒儿也不太吃得进去了,稀里糊涂已经是换了她过来。
    而她过来,也只刚醒来那会儿饿,而后沈宁就着月色扒的几个野果给她喂进去,陈家老两口也很快带着盐糖水和米过来了,或者还有点穿越者本身灵体对身体的修复,总之她没遭太多罪,米粥鱼汤养了几天也就慢慢好些了。
    所以不管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经历,都体会不了沈铁这种明明已经吃了东西下去,看到食物还是疯狂觉得饿的感觉,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金把沈铁的手按住,道:“不会饿了,以后都不会饿了,我们从县城出来了,大哥和许伯伯把我们带出来了,你看,这里到处都有山,大哥大嫂和爷奶叔伯还给了咱们粮食,大哥会带我去打猎,真的,再不会饿了,你慢点儿吃。”
    看沈铁还抓着勺子,沈金把另两碗粥指给他看:“看,你要是饿了还有吃的。”
    桑萝把桌子正中许家送来的那碟糯米凉糕往沈铁那边推了推,道:“吃吧,可以吃块糕,不过这是糯米粉做的,不太好克化,你先吃一块。”
    看着桌子上大家的碗里都是吃食,沈铁咽了咽口水,心里那种极度饥饿的恐惧感才好些,不过沈金放开他的手后,哪怕尽力克制,还是吃得很凶,不过这种狼吞虎咽之外,又极有分寸感,没说是他可以吃的东西,并不多动。
    六岁,不识得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却已经模糊懂得了其中意思。
    桑萝没再说什么,这不是一两天能好的,只能等着时间慢慢去疗愈。
    ……
    饭后烧了些水,兑了温的,从外边回来的几个全都去洗了一通,衣裳他们哥儿几个自己洗了。
    沈宁拧了条布巾,把沈铁白日里睡了的那张床,席子和枕头都擦了擦,桑萝则量了点豆子用水先浸上,备第二天的早食。
    这天夜里,沈安沈宁兄妹俩难得的没有读书了,小兄妹几个说些闲话,时间不早了,才把灯熄了睡下。
    翌日一早,沈烈早早起来,把桑萝浸在灶屋里的豆子磨了,桑萝起床的时候,釜里都煮上豆浆了。
    她笑着接过了手,等豆浆煮好,用汤碗装了一大汤碗,又取备好的卤水点了,等成了后舀了一大汤碗的豆花,余下的用找沈烈单做的小豆腐框子,铺了砂布再用板子石块压上,这么一板也就四块豆腐。
    其中一块是自家吃,另三块,陈家、施家、许家各要了一块,都是早几天问过桑萝什么时候做豆腐,先送了黄豆或是谷子过来定好了的,山谷里菜不多,就桑萝这儿时不时能弄点豆腐酱干素毛肚什么的,各家都会换一些。
    沈宁也洗漱好过来了,问过还要做豆腐渣饼后,利落从案上拿了点昨儿剩的菜切细碎了,又量了一小勺面粉,敲了一个鸡蛋,自己就张罗起来了,顺带把咸豆花的调料也带了出来。
    早食有豆浆、豆花、煎得黄澄澄的豆渣蛋饼,还有昨儿许家送的糯米凉糕,再就是沈金兄弟几个还剩下的一碗半的粥,沈宁都给热了。
    一桌子摆好了,长房这边吃习惯了的还好,沈金兄弟三个看得都傻了眼,不知道从哪儿下筷。
    沈宁摆了碗筷出来,桑萝看那兄弟三个愣愣站在那,道:“别愣了,想吃什么自己盛什么,豆子做的,以后家里做的时候给你们带一份。”
    豆子吗?
    哥儿三个一点儿没看出来这像豆子。
    沈金很快想到他娘之前叫他探看的东西,立马不问了,说了句谢谢大嫂,拉着沈银和沈铁舀了点儿豆浆,就一个饼子吃起了早饭。
    沈烈和陈大山外出近一个月才回,卢二郎、卢三郎、施大郎和施二郎早就憋狠了,今儿早早吃了早食就往陈家和沈家这边来了。
    沈金给自己鞋子、绑腿上弄了防蛇的药粉后,也格外激动的背了个背篓,又去抓自己的弹弓和菜刀。
    沈烈看到了,给他换了把柴刀,又把沈安用的弓箭换给了他。
    孩子们在山谷里还是会练练弓箭,但几乎没被带出去过,除了当初运粮的时候,后边其实没太大用武之地。
    凑过来看热闹的一群半大小子,包括沈安,眼巴巴看着沈金,还挺羡慕。
    他们也挺想出去的啊,可大家也知道,内围和外围不一样,打猎和进山也不一样,进山可以避开野兽走,真碰到野兽了,他们之前练的本领就是让他们能快速上树藏起来,偶尔帮点小忙。
    可打猎那是专挑有野兽的地儿走,他们这群小的出去拖后腿的可能性更大,只能干羡慕。
    一旁的许文庆都羡慕得紧,少年人哪有不喜欢刀和箭的啊,许掌柜看得好笑,他是看过十里村这群半大小子的,个个都有弓箭,便道:“你一会儿自己找小安他们借弓箭练练看,叫小安他们教教你,有那本事了再跟着你烈哥和大山哥出去走走。”
    沈安在一旁听到了,转过头朝许文庆一笑,满嘴应下,又拉沈金:“小金别怕啊,好好学,学好一身本领以后你就厉害了,没准我往山里走都得指着你带着了。”
    沈金露出了进云谷以来第一个笑容:“不怕。”
    有大哥带着,他一点儿也不怕。
    沈烈眼里也泛起笑意,拍拍沈金脑袋,道:“上树的本事没忘吧?这次出去可是专找着有野兽的地儿走的,你就下点套子,小猎物上上手,真有大家伙往树上爬知道吗?上树也要注意虫蛇。”
    沈金攥着弓,连连点头:“记住了。”
    沈烈笑了,抬眼看山洞那边。
    桑萝灌了两竹筒水出来,他迎过去几步把水接了,等把两只竹筒放进背篓里,这才与桑萝道:“那我们走了?”
    桑萝笑着点头:“注意安全。”
    第172章 收获
    山谷里的一帮小子因为看着沈金能出山打猎,老规矩的晨读之后又一窝蜂的回家把弓箭翻了出来,扎堆儿在山谷内侧一小块空地里折腾起来,玩得也挺热闹。
    因为许文庆和许文泓兄弟俩加入,每天还能凑在一起再接着学上一个时辰的王云峥几个也陪着练箭去了。
    桑萝闲着没事就在家里用石板练字,许文茵和沈宁也跟着一起,魏令贞瞧见了,不知多高兴,也不打扰,回去就跟许老太太道:“有个好邻居当真比什么都强,文茵从前在家哪有这么静得下心。”
    许老太太听得直笑,道:“那你是还没看到云峥和小安,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拼,文博跟着都不好意思偷懒了。”
    这山谷里孩子们都读书,但要说最拼的,其实还是自家两个孩子和沈安,嗯,再有一个,大概是卢二郎家那个叫阿戌的孩子,这是最喜欢跟着沈安三人后边跑的了,树下读完了,会跟到他们家或是沈家再一起读,年纪小,进度跟不上,也不问是什么意思,反正就跟着读。
    魏令贞听说儿子也长进,眼尾都弯起了笑纹:“长进好,可惜文庆和文泓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许老太太倒是看得开,道:“心思不在这上头也不要紧,字都会认会写,再把算账也学好,跟着他们爹学买卖上的事也是一样,你说从前要元昌教他们哥儿几个他还没时间,现在也不差时间了,踏踏实实在这山里学吧,学好了,以后外边太平了也不愁出路,读书读得再钻研,除了云峥以后能有些指望,咱们这样的人家,再往上也想不出什么出路来。”
    这年月想从贫民到小富可以自己挣一挣,真想跨跃阶层,太难。特定的阶层,你想进去,那得先看出身家世,只是读书就想往上奔?谈何容易?多少朝多少代都是这样,老太太也压根没多作指望,让家中的孩子读书,那也只是明心见性长学识本事的,再多的,不用念想。
    魏令贞点头,又想起什么,道:“我瞧着云峥现在开郎许多,爱笑也爱说话了。”
    许老太太笑:“咱家这次把这孩子带出来是带着了,山谷里各家日子虽清贫,但人人纯朴热心,孩子们教得也好,他在这里每日里对着的都是这么些人,能不开怀?这不比在那藏针带刺的锦绣堆里强多了?”
    魏令贞心下宽慰:“在这里呆上个几年,等到出去了也有自保之力了,小妹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说到王家,少不得还惦记自家爹娘,惦着旧主安危,只是这也就是白惦记一回了,山长水远,是半点子法子也没有的,用许老太太的话说:“各有各的缘法,王家大爷也是个识应变的,未必不能保全家小,倒是你们娘儿几个,能捡回条命来才是撞了大运。”
    可不就是撞了大运?
    也是沈烈和陈大山这样的秉性了。
    ……
    山谷上云雾散得晚,虽是夏日,也到了辰正之后阳光才落下来,桑萝觉察到光线的变化,侧头一看,眉眼舒展了,把笔搁下招呼沈宁:“阿宁和我一起搬晒架去,倒半袋粮食晒晒。”
    许文茵也反应过来:“我也回去告诉我娘和祖母晒粮去。”
    粮食久存在山洞里容易受潮,自从弄了竹子进来编了笸箩打了晒架,只要出太阳,各家都会把粮依次倒在晒架上晾晒。
    云谷里各家晒粮,云谷外沈烈带着沈金沿途下套子、摘野菜、捡菌子,期间有几次看到野鸡群了,大伙儿都直接上弓箭,沈金到底还是小,又刚从弹弓换到弓箭,并不适应,所以沈烈、陈大山、卢二郎、卢三郎都有收获,施大施二和沈金倒是没成事。
    施大用不了弓箭,施二箭术上比之卢三郎还差些,他们出来偶有所得也是靠下套子,偶尔正面对上了野物近身搏斗,也就会有他们一份,兄弟俩心态倒是放得很平,笑呵呵看沈烈几人去捡野鸡。
    竹箭上都有记号,是谁射的一目了然。
    直到辰正前后,一行人走着走着,沈烈抬手止停,侧耳静听。
    陈大山对他这反应是再熟悉不过的,也跟着细听,听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有水?”
    沈烈笑了起来,示意众人:“走。”
    人要喝水,动物也是一样的,找到水源是最容易找到动物踪迹的,几人过去,这就走得慢了,一路都在细看地上的痕迹。
    这是一道山溪,沈烈在距山溪不过处看到被啃过的草和拱了的土,再看到几处蹄印之后确定了:“野猪,还不少。”
    他不再向前,道:“退走,别在这留了痕迹,下午再来。”
    沈金有些不解,沈烈也愿意教他:“野猪傍晚出没较多,这个点很难碰到,我们在这里留得久了会有气味和痕迹,不如下午再来埋伏着方便。”
    一行人快速退出这一片区域,稍绕了绕,又收获几只兔子,当然,沈烈最高兴的是找到了桑萝想要的灯芯草。
    这东西家家都需要,除了做灯芯填枕头,还是用来编席子的好东西,就连沈金这半大孩子也知道,唰唰的没少割,几个大人一人肩上都扛了一大捆。
    这下也不用再逗留了,背篓装得半满了,又扛了那么多灯芯草,再在林子里晃也带不了什么东西,沈烈带着大伙儿又找合适的地方下了几个套子之后开始折返。
    沈金有点儿蔫巴,他这趟出来还没收获。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从前也这样,一个套子下下去,当天未必有收获,好在还有野菜。
    他割的灯芯草都由沈烈扛了,他就一路接着采野菜,甚至能喂鸡鸭的草也割,偶尔看到有树莓,宝贝的捡了用叶子包起来,把背篓装得是满满当当的。
    陈大山几人看着眼里都带了些笑意。
    这一群人里,大概也就沈金、施二和卢三没看出来,沈烈今天探索新区域是不假,但其实是特意按痕迹挑了不会有猛兽出没的地带走的,说白了,就是照顾沈金。
    瘦巴巴的小孩儿,就算比两个弟弟强些,又能强到哪去,但因为沈三和李氏,这兄弟三人处境又着实尴尬,至少懂事些的沈金是这样,没见早上知道能出山谷的时候抱着弓箭笑得多高兴。
    自己能养活自己,养活弟弟,这对沈金来说是他急切想证明的点。
    所以陈大山这一帮人也乐得陪一陪,沈烈教沈金的时候可没避讳,像卢三郎和施二郎都是能跟着学到东西的,甚至施大郎和卢二郎偶尔也能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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