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她才歇下?,伏在簟上肩膀起伏地抽泣着,无一人敢去安慰,皆跪在地上等吩咐。
    “去,寻个人来。”赵玉郡主哭够了?,扭过头眼底印着扭曲,恶狠狠地开口说?着。
    这些年被那沈青荷抢了?丈夫,在盛都她常被人拉出?来笑谈。
    她其实都知道,因为那些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明说?,所以她尚且还能装作不晓得。
    方才闻燕娇那话,简直是在往她心口上扎刀子,教她现在更恨沈映鱼几分,连带着对那沈青荷的恨一道堆她身上。
    赵玉郡主恨不得现在就食沈映鱼的肉,喝她的血,以此来消心头之恨。
    她要沈映鱼身败名裂。
    “是……”侍女领命退了?出?去。
    红梅林中,风亭水榭下?,唯留满脸沾泪,神情疯狂扭曲的赵玉郡主。
    美人如?蛇蝎,在丛林中蛰伏着,随时便匍匐毒人。
    第45章 晋江首发(加更)
    黄昏门外?六花飞, 困倚胡床醉不知。1
    冬雪越发肆意,单是沈映鱼和采露从隔壁回去,那一小段路就饱受欺.凌。
    出来时雪下得不?大, 甚至还?晴空万里?,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天公便?不?做美。
    鹅毛般大小的雪飘飘扬扬地洒下, 也不?晓得是要将谁淹没在寒霜下。
    沈映鱼和采露刚行?至朱红门前的石雕狮子旁,挑眼便?觑见不?远处踏着白雪, 一袭红裳的少年执着素伞, 似踏霜花不?染尘埃的谪仙人。
    “夫人, 主子来了, 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罢。”采露欣喜地扶着沈映鱼移至一旁。
    沈映鱼转头对着身后?赶来送伞的侍女?盈盈笑,“辛苦姑娘前来送伞, 暂且不?用了,劳驾替我谢过孟良娣。”
    侍女?忙不?迭摆手, 然后?抱着怀中的伞离去。
    不?一会儿踏雪而来的少年便?信步至两人面前, 覆满雪的伞沿微扬,露出他昳丽的面容, 唇红齿白,似雪梅精怪化?形。
    “你怎知晓我现在出府了?”沈映鱼接过他手中的伞,乜着眼好奇地问?道。
    苏忱霁压着眼角, 嘴角上扬,斯文中透着隐约的狡色, “我猜的。”
    实际是因为武寒提前告知给了他,这才恰好赶到。
    沈映鱼轻笑着摇头,将伞撑开, 拍了拍采露的头,“走罢, 回去。”
    “好嘞。”采露撑着把小伞,忙不?迭地乖巧点头,跟上两人的步伐。
    三人踏在白雪铺满的巷道,远远瞧去似有温馨的暧昧。
    偷窥在朱门缝子里?的人,悄然地将脸收回去,然后?折身往里?面小跑着回去。
    香闺绣阁,门罩悬挂珠帘做帘,地龙沉闷作响,美人榻上仰头倒着神色略微失神的少女?。
    不?一会儿从外?面小跑进粉裳侍女?,裙摆勾勒着流转的风华,一路行?进来。
    “殿下,瞧见了,瞧见了!”
    美人榻上的闻燕娇倏地从上面坐直了腰,转眸流眄,纤细手指搭在雕花架上,急忙问?:“快速速道来。”
    侍女?跑进去后?三两步走到闻燕娇的耳畔,低声嘀咕几句。
    片刻闻燕娇的脸上又惊又怒。
    听了此番事宜教她又想起上次亦是这样。
    上次她与沈映鱼同乘一辆马车,分明?是她先唤的苏忱霁,但?他却?一眼没有看她。
    原来从这里?就早有端倪,怪不?得他在盛都时,兄长送他那么多的女?人,他一概不?收。
    她还?当是他知晓自己会生气,故而不?收的。
    真?恶心!
    闻燕娇现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又急跳又恼恨,但?想了想迟疑地蹙眉,“万一真?是敬重呢?本公主待母后?便?是如此。”
    也许是她想岔了,根本就不?愿意去想苏忱霁任何的不?好。
    侍女?又道:“殿下心善,不?愿胡乱猜想人,但?奴婢确实眼睁睁瞧着,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肩靠肩地同撑一把素伞,还?齐齐将手垂在一旁,谁知是不?是借着宽大袖摆掩盖什么不?得了的行?为。”
    “岂有此理!好你个沈映鱼,竟如此诓骗本公主!”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闻燕娇的刚刚的想法,俏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怒火,裁修好的圆润指甲紧扣着镂空雕花中。
    片刻她抬起冷傲的下颌,眼底浮现藏在天真?浪漫下的歹毒,唤道:“屈嬷嬷。”
    不?一会儿闻燕娇的乳母,屈嬷嬷便?走了进来。
    屈嬷嬷乍见她满脸的怒意,忙将周围的侍女?都驱出去,然后?上前半跪在她的身边道:“乖乖小殿下,又是谁惹您生气了?”
    闻燕娇噘嘴不?悦道:“屈嬷嬷……”
    天真?烂漫的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
    屈嬷嬷作为自幼陪在她身旁的乳嬷嬷,自然疼她,当下垂首听着。
    七彩琉璃珠帘被风吹得叮铃作响,将那些见不?得光,隐在暗处的宵小声掩盖。
    于此同时,方才禀明?闻燕娇的那粉裳侍女?,从香闺暖阁中退出去后?一路沿着小道,悄然地拐去了另外?一间院子……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华灯初上,大雪下过檐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许是方才在外?面吹过了寒风,沈映鱼几次路过大厅,隐约听见一旁书房中传来咳嗽声。
    沈映鱼想他刚从衙上回来就出来接她,心中塌陷一软。
    她去冰窖中捞出两只十月下旬存放的梨子,折身进厨房,想熬些冰糖雪梨水给他压压嗓子。
    袅袅烟火升起,满室暖意。
    苏忱霁嗓子压不?住,又握拳轻咳几声,将原本脸上的血色咳褪去,君如玉般白。
    他伸手提拉一旁的壶,察觉壶中无热水,遂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冷白修长的手提着青铜玉壶往外?行?去。
    刚至门口,他便?看见不?远处端着冒热气的碗,信步而来的人,素色裙裾勾勒雪中风华,携带柰子花香气扑面。
    甫一见她,苏忱霁脸上浮起一丝笑,欲要开口,却?突然咳嗽不?止,手中的玉壶落地被砸碎了。
    他单手撑在门框上轻弯下腰,那玉面菩萨相貌被咳出几分不?一样的颜色来,荼荼蘼蘼,秾色如霞。
    “忱哥儿,刚好,快来将冰糖雪梨水喝了。”沈映鱼见他咳得厉害,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搁置一旁的桌子上,忙不?迭起去扶他。
    一边扶着人纤柔的手抚着她的后?背。
    那双手似乎也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又柔又轻,教人忍不?住攥紧放在心口,让她感受炙热的胸膛、起伏的心跳。
    他本已经止住喉咙间的痒,此刻不?知为何自心底泛起的痒意,如倾覆之势压辄,喉间的痒便?冲击得压不?住了。
    沈映鱼没料到他越咳越凶,连将人扶在一旁的的座椅上,眼中满是关切和恼意,“瞧罢,就让你不?要出门,今日良娣府上已有下人送来了伞,就算没有伞,我多少也只是淋会子的雪,教你出来一趟,别又将身子压垮了。”
    她说着将折身端起一旁的白瓷碗,塞进他的手中。
    苏忱霁垂着眸听着,压下喉咙间的痒,呷着已经变温的冰糖雪梨水,耳畔依旧还?有她喋喋不?休的声音。
    “还?有,衙上有究竟是什么大事,非得要你一个受伤的人上值去处理,不?能像之前那般,将文书送进家?里?批阅吗?”
    她旋过身落座在一旁,素面的百褶裙裾宛如寒冬中勾勒的木芙蓉,千瓣迭起又千瓣盛开。
    饮了几口润喉的冰糖雪梨水,他的心中那令人难忍的痒,也一道被压在阴暗的角落。
    他将碗搁在一旁,抬起一张被本是如玉色,却?被咳得泛着春情的脸。
    “我身子哪有那么弱,不?过是方才出来急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温声地说着。
    这话倒也没错,因为之前吐的血都是他咬伤舌和口壁的软肉,勉强吐出来的。
    当时确实压着了胸口,但?无伤大雅,那日大夫那般说,不?过是因为那是他的人。
    她当时虽恼他,但?也心软,一定会留下,至少也得照顾他到身体好全。
    但?做戏要全套,他留下她之后?,一夜不?盖被缩在软榻上,刻意使自己着凉,好了又反复如此。
    忆起自己做的这些才能将她留下,他突兀地笑出声,眼底的华光潋滟。
    听见他莫名的笑,沈映鱼眼一横,难得从温柔中露出几分凶神,“还?笑得出来,本就要大好了的,明?日再请大夫来看看。”
    “好。”他敛了笑,掀开眼皮,将笑未笑地直勾勾盯着她,红衣衬得玉面似有几分懒骨勾人的风流。
    沈映鱼见后?,无端心头突跳,下意识将眼流眄过一旁。
    “衙上寻常的事本该在家?中能处理,但?这次必需要去是因为卞挞可?汗来访,先落脚在晋中。”
    他晦涩地盯着她的耳廓,透过烛光隐约透着光,那压抑的痒似乎又开始从心间往喉间爬。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旁冷却?的雪梨汤,呷一口,压下爬上来的痒意。
    “卞挞可?汗?”沈映鱼听见这个名号远山黛眉轻颦,侧首看着身旁低垂眉眼的漂亮少年。
    卞挞可?汗这个名讳可?谓是不?小,卞挞本是北齐的地界,但?那卞挞可?汗却?单独霸占称王,生生夺领土与北齐分割。
    当年可?是气煞了先帝,派兵前往收复,可?偏偏北齐无骁勇之辈。
    而传言卞挞可?汗极其野蛮,准许手下的人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这样的人怎的来了晋中?
    苏忱霁放下手中的碗,颔首,语气平淡道:“今年初冬时,天降神火,将常年冰雪的卞挞烧了,所以他是过来求和的,意归顺朝廷换取粮食。”
    沈映鱼的眉颦得更加紧了,前世好像卞挞并未归顺朝廷,依旧独霸一方。
    这番前来恐怕是欺诈朝廷,说不?定等朝廷的粮草运过去,他就要翻脸不?认人。
    沈映鱼对其间的阴谋阳谋并不?精通,觉得有几分不?对,却?也道不?出来究竟有何不?对,只得温声嘱咐着他。
    “那此事需得要谨慎些,好生生的一个可?汗,不?光明?正大沿大路官道走,偏绕路来晋中。”
    苏忱霁微点头,嘴角轻勾,沉木眼眸掠向门外?飘絮的白絮,这场雪下过后?该步入春序了。
    绕路来了晋中才好。
    他将眼中的狡色掩在飘絮的雪中,转眸却?道:“下次别去隔壁了,过几日我们就搬去新府邸,已经收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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